在汨罗江，端午的雨水也会碎

一

汨罗江的雨，带着微妙的质感
以不同的密度，从清晨开始下
安静，寂然无声

雨中，有人立在江边
努力想和水中的人，说点什么
水中的人也正伸展开腰肢
想如一棵树那样，站起来
（他当年就是这般挺直）

一块石头坐在雨中
像一个沉了船的水手，透过雨帘
在寻找那个怀抱石头的影子

岸边的草和植物，也有很多次
想把手伸进过往，把那一幕涂抹掉

涂抹了，它们的心才不疼

二

屈子祠，一位叫老墨的画家也是诗人
双目含泪地说，自己毕生最大心愿
就是着一身夫子服，亲自到汨罗来
祭拜屈原

祠堂前，一棵三百年的树
听得咔咔作响，它在回应
如果它有手，也有膝盖
一定会向这位画家和诗人
双手作揖，并虔诚地跪一次

他说出了它一直想说
又说不出的话
他穿了它一直想穿
却又永远不能穿的士大夫服

三

汨罗江的风，吹了一天又一天
汨罗江的水，淌了一年又一年
只有端午这天，风会驻足
听佛顶山的古琴，弹着《离骚》
水会小歇，遥望远处的山坡下
蓝莓如灯，蓝着农历五月

也许它们记得，自你沉入江底
每年都会下很大的雪，那雪坐在江面上
想用彻骨之寒，予你以暖

三次流放，于你是即隐即藏
雪花似的飘，却有人看见
你的衣衫始终烙着，楚国的浅影

四

每个端午的汨罗江，白天都下雨
谁在这时喊一声屈原，雨水也会碎

夜晚转晴时，月亮很瘦
它等一个人回家，等得太久

江边，一棵树死了
却不倒，它的枝杈如佛的手指
根根伸向，屈原沉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