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乡下的酒杯（组诗）

想起乡下的酒杯
 
粗糙或精美的酒杯
在乡下的一张圆桌上飘飘欲仙
左邻右舍，三亲六戚的嘴在杯子上
徘徊。醉醺醺的空酒瓶倒在笑骂声中
看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形而上的酒碗，布局远谋深虑
不是为亲情，是隐喻人脉的尊严
并且暗示，主人的威望
把围坐酒杯的多少彻底变成一种欲望
 
盘子正襟危坐，筷子缓慢穿梭
唯有酒杯才是圆桌的主角
多数的佳肴，一贯被省略
如果有一人伸出筷子。各路好汉与你
一一接头
以酒杯的方式下一场暴雨
 
杯子之间没有谁闲暇
要么彼此支撑，彼此耗损。它洞穿过
吃酒碗的全部过程
家乡的人说，酒杯不分季节
 
现在，我想起乡下的酒杯
没有想起那些席位。也没有想起主人
究竟是谁，我到了哪里也不知
只记得许多酒杯装点了当时的宴席
酒杯上的嘴形是整个家国

 
柏油路上的红白事
 
在乡下一条柏油路上，喜事、丧事
一同前往
红事吹吹打打，白事也吹吹打打
 
没有曾经的亡者为大，出嫁的新娘下跪
死者先行。而是朝着同一个方向
各自为阵，各吹各的调
目的地虽然不同，柏油路上的步速一致
 
出嫁的抛撒着红花，出殡的抛撒着白花
柏油路上，红花白花交相辉映
在天空中漫天飞舞
 
出嫁的到了。出殡的停下来
死者的后孙对着新娘说，我们一路出发
也许爷爷一定会转世成你今晚的儿子
新娘笑着回答，我让他一路走好
 
出殡的继续前行，继续吹吹打打
乡间那条柏油路上
只留下了一眼望不尽的那些撒下的白花

 
在乡下的雨中
 
我回到乡下，没有遇见乡亲
只遇见了一场雨
我便朝着雨落下的反方向疾走
雨也跟着一同疾走
 
行走在雨中。我的左边，是乌江
层峦迭嶂的大山矗立江的两岸
曾经耕过地的牛漫步在江边
摇摆着尾巴，吃着草
雨滴从它身上滚下，把它的影子
与江里的浪花连在一起
 
行走在雨中。我的右边，是长江
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矗立江的两岸
曾经的土地变成了工业园区
我栖息过的故居成了破碎的砖瓦
与刚刚入驻的钢筋水泥正在磨合
 
行走在雨中。我受雇于那些避雨的
蓑衣斗篷一个美好的记忆
像江边吃草的牛，又像江边那些
破碎的砖瓦，紧紧的包裹着我
那么紧，又那么痛
 
这是我熟悉的故乡吗？穿过雨中
看见了故乡的热闹与荒芜
而多数人，在这场雨中没有看见
高楼与牛的背影

 
在村口遇见一只猫
 
一只猫从村口草丛里懒洋洋地爬出来
迅速窜上破旧的屋顶。东张西望
 
曾经热闹的村舍
那些打闹的男孩女孩
以及那些刚过门就大着肚子的媳妇们
羞红的脸蛋。没有想到
他们仍然在我的记忆里生活
 
路边，斜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
上面好像有猫的脚印
还有不能回家、挣钱。之类的文字
抑或是东边哪家老人丢下的
 
站在村口，我想不出以什么方式质问
那只猫为何躲避我的到来？
 
拄着拐杖的一位大爷慢慢走过
他含糊不清地说，那些老伙计都走了
不该走的，也走啦-----
 
退耕还林的土地期待着树木
杂草便趁虚而入，自由自在的疯长
 
我看见村头后山上多了许多的坟茔
一些祭祀后没有烧尽的纸屑
散乱在草丛中
冒着缕缕青烟，却没有燃起一丝火苗
 
那只猫已悄悄溜走。我想
百年后，该不该回到这里陪伴那只猫

 
路过重庆
 
从长江边长大的重庆
在火锅里显得更外的自在
我从中路过，是一件惬意的事
因为我带回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个性
 
路过重庆，不用讲普通话
一句浓浓的儿话尾音从嘴里蹦出来
落在长江里也是如此的圆润，厚重
如波涛，一浪接着一浪
仿佛一气呵成
显得十分的豪爽、耿直，十分火爆
 
历史重叠在重庆的大街小巷
像一件路人穿过的风衣
朝着直面而来的动车快速掠动
渣子洞的那些雕像，睁着双眼
目送着疾驰的时代在这里不断发芽
开满鲜花
 
城市间，山岭上
高楼下，长江边。双目交织着时空
穿越远道而来的游人
在格子的火锅里
打捞自己的胃口与一天的愉悦
 
怀着粗气路过重庆。我知道
重庆有着独特的个性与独特的美学
鲜活的生命在这里是生动而钢质的
只有离开它或路过之后
才会变得柔软

2020年10月25日 成都长城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