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组诗）

耄耋母亲和疯子大哥
 
从抚河出发寻找源头
东方之东，天地之间
一个人的村庄，村头，一棵苍老的苦楝树
一个耄耋母亲在絮叨，沉疴风箱喘着气
 
二十岁始，大哥从一个学徒
沦落为一个中国的堂吉诃德
一部电影，一部人生断章
一米六七的幻影轰然跌入苦难深渊
 
大哥的心丢了，陆象山望山兴叹
宇宙从此混沌，记忆里
嘲笑他枪法蹩脚的大队民兵连长
成为他嘟囔一生的靶子
 
东挪西借，母亲带他辗转南昌、横峰
异地、医药和娶亲只是几味应急之药
归乡，脚盆大的山村、陈年的人和事如引
翻倒他内心的江河
 
化熊叩石的大禹能疏浚吗？
唯有母亲及人间草木
叫不出学徒时草药书中的植物名
他和它们在天地间快活呼吸、行走直至苍老
 
大雪封山，母亲想不起帕金森洋名的手在颤抖
浑身湿漉，大哥的衣衫依旧在滴落水的心事
远方，他送给我的英雄牌钢笔已化作鼠标、键盘
每敲一次，如刀剜心
 
 
走近雪与孔方兄
 
言及钱，你会以为俗
那就兄弟相称吧
生于民间的旧历年关正背着桃符赶来
童年的雪从天而降，江山挤满愁容
 
那时，雪白，如营养不良的日子
几箩大白菜，或者大萝卜
披星戴月去圩场，换猪肉几许
这时，人间烟火飘荡美好
 
因为，雪能堆雪人打雪仗
我们的故事在饥饿的冬天有些小确幸
孔乙己排出的几文铜钱，稀奇的符号和游戏
在正月，足以打发穷途的时光和天使的快乐
 
雪是孔方兄的连襟，让穷人慌慌
行走在唐诗的逼仄里，大风刮过
金溪的方仲永一身才华惨与歌伶
浔阳的司马，心忧炭贱愿天寒
 
多少年？或者说千秋万载
孔方兄或者高尚，或者卑鄙
簒改一个朝代的节气，如戏子几句唱词
而雪仅是雪，如此而已
 
 
我、发小及拳击
 
说起发小，心里涌起温暖、牵挂这类形容词
某年的一场小游戏，比如争抢山头
又如斗鸡，或者扔石子，皆属男孩的天空
过家家，或者丢手绢，我们不涉足
 
蒙太奇里，硬汉的行为，一直俘虏我和发小的思想
从小到大，虽绰号哑子，却也俘虏小芳芳心
发小小我，自非情之敌手，却有梁山之义
一把柴刀，掀起小龙万丈豪情
 
看着《霍元甲》长大，气息循《葵花宝典》行走
剑走偏锋，也有红绣添香
面包里添加家国情怀，苍山洱海
崇武基因在梦想里拔节，发小长情陪练
 
草木三秋，星子点燃四海，金腰带璀灿
拳击套里盛着青春饭，更潜伏着危险元素
发小的愿景铁画银钩，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窃以为，一管洞箫或者三餐粗食，足矣
 
写给天命之人
 
他从抚河上溯高田河
从高田河顺流抚河
周一与周五，时间的节点
拴着幸福和牵挂两个风铃
 
天命之人，唐吉诃德的理想刹车
哥德巴赫猜想在命运与幸运之间
停摆
该高的不高，如工资、绩效奖及职称
不该高的偏高，如血压、血脂、血糖及转氨酶
 
摇头，颈椎“咯吱”痛苦呻吟
起身，眼前猝然闪烁星星
一脚天堂，一脚地府
低处的人间烟火点燃芳华向往
 
一个人的芳华终将香消
一个人的潮汐终将搁浅
我是那个可可托海人，杏花远嫁
忧伤的羊在驼铃声雪花里丢了钥匙
 
刨开牛栏山地皮，一寸一寸深入岁月年龄
西周陶罐、北宋墙砖有了阳光和温度
我伫立《诗经》，雪告诉我，你也将成古董
与故事，在博物馆或者某个鬼市角落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