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人

刀尖上的颂歌

像赶鸭子一样，把孩子们赶下去
赶到太阳底下去奔跑
不一会儿太阳就滑走了
原来孩子也抓不住光阴
 
像选珍珠一样，想起一些爱过的朋友
他们曾经放眼就能望见
想起你在走道昂首高歌的样子
原来中年推不走寂寞
 
像被命运选中一样，得了一身病痛
骂人都变得轻轻柔柔
想从青丝活到白头
原来我们都保不住性命
 
我们要做的只是活着
如果身处刀尖
就在刀尖上歌唱
如果深陷严寒
就在严寒里舞蹈
如果被蜜糖包围
那就做只快乐的猪吧
假装憨憨又贪吃 

 
奔跑的人

1
到了楼下才发现
细雨蒙蒙
可是我还是要奔跑的
脸上的妆防水，不怕
心里的装不防，也不怕
正好冲刷一下苍凉
 
2
寒风细雨中
物业经理举着对讲机在奔跑
清洁阿姨扛着拖把在奔跑
建材业务员手拿传单在奔跑
他们都身肩重任
我也是
我要把世间所有不平
都踏一遍
 
3
遇见的一棵桂花树
五分钟之后又再次遇见
冬日里
我知道它有多少落叶
它知道我有多少无言
 
4
为了证明年轻
我总是去奔跑
跑得比驴慢
记性比鱼差
每一次超过四圈
就记不得数了
需要刻意证明的事
往往更容易被反证明
 
5
但这些丝毫妨碍不了
一个沉思者的冥想
想象自己跑成了一匹
脱缰的野马
铁做的马蹄不足以载我
草做的缰绳不足以栓我
长长的皮鞭不足以痛我
刺骨的寒风不足以穿透我
苍凉的大地不足以安葬我
 
 
失眠夜

1
烧红的铁
左边挨上
废左膀
右边挨上
废右臂
平躺吧
用残废的双手
拥抱紧绷的灵魂
 
2
轩宝宝晚上十一点还没熄灯
你回来十二点十一分
吃冷饭一碗
抽烟，两根
华美女打麻将到零晨两点
一把年纪了
还信誓旦旦
不要打电话催她
这次保证不过三更
 
让我一一记下
明天早上起得来的话
我要开个早会
批评你们
 
3
昂贵的乳胶一定是被你压斜了
不然怎么老有一种要滑入深渊的感觉
我不攀着你睡了
攀着你会把你一起拉入深渊
对你的恨
未及此深
 
4
新闻里播着春运火车上站着睡觉的人
 
 
你知道吗，誓不可欺

轩宝宝在晚上十点独自去表哥表妹家
他要去舌战群雄
 
他们说好一家晚上来玩的
顺便把他遗落的书包给带来
说好的事
说变就变
不来玩就不来玩吧
也不派个代表送书包
 
这事要讨个说法
就像汉堡披萨和鸡腿一样重要
你们要求小孩诚实守信
大人的誓言怎么就能轻易违背
 
哀兵必胜
我赌他会赢
 
 
孤独的度娘

你忙得像狗
我闲得像猪
猪问狗问题
狗说百度上有图文
 
可是人家就想问你呀
问百度显得多么孤独
 
 
借力

下一次，一定要带一个长翅膀能飞的风筝
让它带着我跑
跑着跑着
我变成风筝天上飞
风筝变成人地上随
 
让地上的人，也记挂记挂我吧
风筝也应该长出人的牵肠挂肚
反正我不想再记挂谁了
就让我夜夜都无道晚安的人
只要能睡个好觉，安度余生
 
 
三岔路口

小时候车少
大路分两旁
我走正中央
 
小时候肉少
父母坐两旁
我坐正中央
 
小时候心小
闲事放两旁
心摆正中央
 
成年后，周六的清晨
轩宝宝从左去游乐场
你从右边去加班
我加班走的也是正中央
 
就像三个分道扬镳的人
 
 
上辈子

她们说被英雄救美的话
如果看上了，就以身相许
如果没看上，就下辈子当牛做马还
 
轩宝宝一摊开寒假作业
还没落笔就问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
 
你上辈子一定是英雄
一定还救过我
一定还没被我给看上
 
 
　　轻烟

我知道我很轻薄
一阵风就能吹跑
谈不上几斤几两
也懒得增加份量
就算有人来践踏
践踏就践踏吧
反正命该由人吞吐
吞下，苦酒伴我撩心
吐出，好风借我青云
 
 
以画会友

大海我是见过的
不过如此
可是你没见过
并且你想见一见
 
爱情我是尝过的
不过如此
可是你没尝过
并且你自信满满
 
欺骗我是受过的
不过如此
可是你没受过
并且你天真浪漫
 
病痛我是挨过的
不过如此
可是你没挨过
并且你弱不禁风
 
生活是个狂草画家
而你尚幼，还纯洁无暇
 
我能怎么办
我不能把我看过的大海画给你
不能把我尝过的爱情盛给你
不能把我受的欺骗讲给你
不能把我的病痛告诉你
一切我走过的路
你都将重走一遍
而我只能远观
 
 
学霸

同学们都知道他是个学霸
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从自私的人那学来无情
从献媚的人那学来鲜花
从狂妄的人那学来自大
什么都学会后
他反倒不愿在考卷上做答
原来，理论和实践之间
隔着一个小小撒哈拉
 
 
花生芝麻茶

1
茶叶以苦修行
世人泛滥成瘾
片片开花
朵朵落下
以命相博
换你片刻清醒
 
2
花生米在发狠膨胀
周身镶满气囊
它们觉得越胖越美
衣服穿得越笔挺越高贵
它们不搅浑一池清水
不甘心
 
3
一粒芝麻在沸水里发了芽
试图长出一片森林
还枯萎一个交代
另一粒掉出来，成了书签
试图用自己的遗体告诉下一位阅读者
这里曾发生的苦难
还有一粒钻进牙缝
摇身牙垢
妄想永生
 
4
更多的它们，在热浪中游荡
在迎接一个同样粉身碎骨的下场
 
 
修行

好久没想起一个人傻笑
好久没为一句情话走神
我是不能许人未来的人
只想薄情寡义苟且偷生
有花看，有酒欢
哪怕出家成佛也不虔诚
 
施主请回程吧
假如你在下山路上
碰到一个试图呼风唤雨的疯婆娘
我告诉你
那是我至今无人超度的鬼魂
现在你晓得了
为何我这般冰冷
为何要劝你不要越陷越深
 
 
爱上一尊佛

在一个冬天最寒冷的时候
雪落下
在一个女人快崩溃的时候
佛降临
 
我忍得住眼泪，长路当歌
在佛面前
我没有哭哭啼啼揭露满身伤疤
我微笑着把手交给佛
他就带我去了光明之地
 
一转身
佛不见了
我想，他定是度完我还要去度人
 
 
越神秘越美丽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苦难
其实跟众生没有差异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欢喜
虽然跟你有莫大关系
 
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我有多温柔
因为温柔是副过时的兵器
 
我什么都不跟你说
只给你虚晃一眼我残存的美丽
希望你犯傻吧
能爱上这美丽，爱上这小神秘
 
 
不得不戒酒的理由

医生说我一天只能喝一杯红酒
不能再多，再多就毙命
我摁住心里的不满
买来最大号的高脚杯
也喝不嗨这虚弱的身体
那喝酒还有什么鬼意义
 
 
零点

零点了，零点真好
恩仇在零点放下
希望在零点升起
 
在零点摁住一个人不想念
在零点爱上一个人不慌张
 
在零点喝得稀烂也不过大梦一场
还有什么不能在零点做的呢
反正梦醒后还有大把时光
 
 
寒号鸟

啄下满身羽毛来垒窝
人们说我愚蠢又懦弱
这冬天来得如此突兀
早有声音告诫过我：
寒冬将至，小心火烛
迟钝如我
没能从越来越重的风霜里嗅出无常
乌云把雷声摁住，窃窃私语
危险把白昼摁住，秘密潜行
傻鸟儿还沉溺在太阳营造的假面幸福
十色的泡沫高一点、再高一点
我拔下羽毛来扇动
这虚无的幸福
 
活该，让大风吹我吧
大雪炼我
痴傻如我
拒绝跟最后一只候鸟迁途
候鸟说：来吧，我载你去闯荡江湖
 
不了，谢谢，我飞不动了
有人安排我葬身于此
有人提着大刀等待镌刻悼词
有人要在墓碑前表演眼泪
我不逃亡了
逃得了一世风雪
逃不掉满心疮痍
不如以赤裸拥抱尖刀
用决别代替眼泪
 
 “以此为戒、未雨绸缪”
他们洋洋得意收获真理
我用鲜血写下的真理
此刻长满倾城，又必将消失于倾城
 
 
羽毛胸针

饭桌上他口若悬河
谈的是什么高科技网络算法
在家看惯了他沉默邋遢
很久没见他的成熟优雅
谈吐间，他还把羽绒服给脱下
一根羽绒插在他左胸膛
像极了一枚雪白的胸花
另一根散落在他的臂膀
揭示第一根的伪装
 
一整个饭局
她都在欣赏他的羽绒胸针
镶嵌在黑色毛衣上格外动人
她不伸手摘下它
就让它陪他一起意气风发
 
饭后，她给他买了两件羽绒
一件假爱之名
另一件，售货员说两件再享九折
 
 
赏画

生活在身上肆意作画
有时画乌鸦
有时画鲜花
有时画背叛
有时画苦难
你在七寸下笔肯定有你的用意
我猜你是要赠我一串珍珠吧
 
不如送你这副臭皮囊
看你能造出个什么富春山
 
 
大雪封山

铁哥不到四十
就要每周透析
他每次都骑摩托翻过大乌沙山
他骑得比别人慢
去医院半个小时
回程40分钟
那一年大雪连下好几天
铁哥骑车到山脚又折返
雪还没化
铁哥就睡在了冰冷的雪下
 
红梅花儿说：是大雪要了铁哥的命
白梅花儿说：错错错，明明是大乌沙山
大山沉默，不与他们争辩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听到大乌沙山的一声长叹
 
 
俗人

我要努力喝醉酒
哭着给你打电话
台词都想好了
我要说人呐，为什么会这么孤独
我有成群的朋友
可为什么偏偏在此刻
少了一个消解寂寞的
可是酒，那么难喝醉
 
我要尝遍所有糖果
笑着给你打电话
告诉你每一种的味道
我还要说人呐，为什么会这么苦
明明有那么多糖，
可为什么偏偏在此刻
少了一味消解苦难的
可是糖，吃多了长蛀牙
 
事实上
我已戒酒戒糖大半年
还弄丢了那个可以随时打电话的人
我也很久没有哭过笑过了
戒酒戒糖
让人更加没有理由大哭大笑
 
这种郁闷的情绪伴随着我
唱歌也没有好一点
赢钱也没有好一点
逛街也没有好一点
直到我偷吃了轩宝宝学校奖的一小块淋满巧克力的饼干
心情瞬间就舒畅起来
原来俗人是不该有过多戒律的
 
以上种种
就当一个糖瘾犯者的呐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