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锡锋诗选

1、不说话的石头

石头不是不想说话
怕一说，就说出
天崩地裂雷鸣般的话

2、哭泣的石头

深夜里
每每听到呜咽的声音
我就怀疑
是虫子在哭泣
可撬开石头
一粒虫子，也找不到
显然是石头
在哭泣
哭泣的石头
只是把泪，往心里流

3、生崽的石头

在挥锤敲打下
一块石头
可以变成两块
或更多块石头
可见石头
是可以生崽的
可是握紧拳头
抱紧自己的样子
又像是担心它的崽
流落他乡

4、尴尬的雨

一场雨落下来
有人拍手，有人叫苦
雨因此急促、跺脚
更像是无地自容
一场雨落到人间
仿佛是一件
多么尴尬的事情

5、雨的隐喻

一场雨落到人间
乱蹦乱跳的
仿佛人间是一只烤箱
它就是烤箱里的蚂蚱

6、卑微的雨

雨，微不足道
从脚手架上掉下来
没谁会说它是
断腿的雨、断胳膊的雨

7、这些楼盘

这些楼盘
向来颇有争议
有人说它高
有人嫌它矮
有人抱怨它
没良心，捂盘抬价
更多人却一语道破
说它
本来就是一座空城
白天
就躲在尘埃里
一动都不敢动
一副灰暗面孔
认错似的
夜里，仿佛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偶尔亮出的光
都是微弱、怯怯的
仿佛担心遭谁发现
一阵阵风不断策划
或煽动，野草疯长
仿佛誓死夺回失地
只有虫鸣心知肚明
仿佛夜夜都在为它
鸣不平

8、拾稻穗的那些年头

那年头
母亲似乎不关心我们读书
只关心她的稻穗

一放学
就交给我们每人一只空篮子
去，田间拾稻穗去

可当我们空着篮子归来时
母亲准会望着窗外
就要降临的夜色，一言不发

被遗落田间的稻穗
又要在野外过夜，一定让她
牵肠挂肚

可当提着一篮子稻穗
满载而归时，谁知
她却又是摇头，又是跺脚

丢下那么多的稻穗
显然又让她好懊恼、好自责

黑夜里
安顿好我们睡眠后
就开始安顿这些拾回的稻穗

用粗糙的手指，一粒粒脱落
借昏暗灯光，捡掉碎石
稗粒等杂质

当一粒粒谷粒堆放在一起时
又不断用她粗糙的手掌
抚摸

仿佛担心
还有没拾回的，又像安抚这
一粒粒谷粒，入眠

然后才敢舒一口气、伸伸腰
仿佛只有安顿好它们
才敢安心躺下睡觉

9、清明

这些野花野草，是不是
祖辈们长出来的，我不知道

但祖辈们种进地里
很快就会从坟头上，长出
一株株小草，或一棵棵小树苗

现在漫山遍野的绿
仿佛趁清明，把村庄围得团团转
把我的老祖屋，围得团团转

那么亲热
却又窸窸窣窣、胆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