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韵（组诗）

进西陵峡途中
 
船到南津关
拉一声长笛
我翻开一册厚书
《夷陵点军抗战记实》
冯玉祥将军“是谁杀了我们同胞的父母和兄弟”
题字镌刻在右侧悬崖上
字迹浑厚，冷峻无声
 
船到石牌
“唐僧师弟……
灯影联翩……”
巨石牌高耸依旧
下面的乱石
修葺了登山步道
设了祭台
冥纸灰飘
 
船到三斗坪
我默诵“更立西江石壁”
毛泽东的诗句
鸿篇巨制
因为这成了现实
巫山云雨截断
一汪湛蓝
 
故乡
 
一座座小山，一道道沟谷
所有的地名我再熟悉不过
你们手把相牵，围住我
好象慈爱的母亲
将我托在指尖
 
青纱作衣，云雾当簾
你有时隐在后面
把我藏在里边
那时我还不晓事
以为是在与我兜圈
 
这一些流水，这一些小山
水蒸腾化为云霞
山和水相连
萤火虫就向上飞舞
你使我视野辽阔
生命里多了灿烂
 
在你的怀胞
我听到脉搏跳动
一个爱撒娇孩子的笑声
吱咕如春燕呢喃
一沟水一沟奶
一棵树一片山
梦幻
 
植树节
 
鸟儿疾飞
从远方朝我而来
我心里有了喜悦
 
鸿雁传情
你成了春的信使
穿过座座驿站
走了一冬的路程
 
枝头，桃李吐蕊，杨柳发芽
扇翅膀的你姿态轻盈
吹来的风越发温暖
 
昨夜梦里
我成了一棵树
应该是祈祷的结果
 
一年时间
三年时间
再过几个十年
树已参天
路过的春风依然
 
梦
 
午夜时分，潜埋着梦的大脑
沙壤土质坡地上翻红薯藤，母亲
佝偻着腰身抬头，笑盈盈地看着我
太阳下，红薯藤青绿
没日没夜的成长
汗水滴落，干裂的土地
终于有了润泽
穿越青春，母亲走过了壮年
来到暮年的彼岸
一辈子已经过去，唉
她在重复劳作的田野里，背负青天
擦抹那一把汗水的样子
从我的两腋下，缓慢地
最终长了出来
 
我站在他们身后
 
母亲看上去力不支身
一直在厨灶间，调羹熬夜的村妇
父亲唉叹，嘁嘁打肺腑中流出
我两腿打颤，站立在他们身后
冬夜的寒风，挤进门缝觊觎寒碜的室内
留给我什么，父亲手上的茧巴
那几十年生活坚韧磨砺的结果
我又得到了，母亲脸上绵密的皱纹
一枚青涩的浆果，我是他们的全部
母亲的血液在我身体江海中激荡
父亲的嘁嘁在里面繁衍
 
几种颜色
 
掰回苞谷，剥开皮叶
把它们放在木炭火上烤炙透熟
就有了大山一样的馥郁
一锅西红柿汤打进鸡蛋
点些葱花
生活的海洋便穿越了四季
我爱这世界五彩缤纷
在短暂的人生中，快乐与谁分享
现实何其骨感，春天里
小燕追逐大雁，河水中的倒影，山谷中的风
种苞谷的老农，手上结满老茧，头上溢满汗水
骨头中的疼痛，寒湿中的呻吟
一幅符号密麻的五线谱
谁告诉你高山流水
我会提及小燕追逐大雁飞翔
候鸟们回归的季节
 
在山中拐弯的地方
 
白水沉静于脚底深处
我从半山坡来到这里
古老是一代代人沿袭的传说
火垅陪伴着我喃喃自语
昨日在蓝天下熠熠发光
清流是一条通向遥远的小径
 
山鹰在头顶盘旋如轮毂
抬起手我摘采白云一片
安然于幻想与现实重复
晨风湿漉，流水如玉装饰林莽
晨风清凉，嫩绿如碧铺排阳光
你与夕阳相拥
 
拥着夕阳的小溪，倒挂山川
射出盛大的金色
拥着家乡的流水，手臂翩然舞蹈
鸥鹭带你一程程远行
回顾让你眷念，打点单纯的心思
沉静如许，比镜面一般映衬
我心无悔一万年珍惜的
雅然身姿
 
一株古老地柿子树
 
干劲枝疏，扎根在龙头上的柿子树
龙洞沟吐出雾，冉冉催生你的新绿
冬雷滚滚夏欲雪，强风烈暴无撼你的
傲然身躯
先后拥有了几个姓氏
坚韧如初
 
大清朝初年，刘姓氏迁祖把你从江西带来
在子孙繁衍的喧闹中
你是无邪的少年
华盖蓊郁阴凉
大红灯笼高高挂，如
后世子孙
 
百年之后
窄瘠的地块已容不了营营众生
主人迁移带不走你
你枝繁叶茂照样花开花落
新主人也是旧主人
姓不同道场相同
 
再次移主你也没有哀怨
刘姓林姓到黎三姓更替
没声讨昨日赚取新的恩宠
三百年后你老了，皮如龙鳞脱落
身心疲惫需要静养
冬季来临就进入了睡梦
困顿中有电闪雷鸣
 
脱皮
 
一条土蚕守候一个秋天
拱开地面，钻出来
从湿暖的泥土中
脱一层皮，吐出肠道的污秽
食物吸纳后余下的残渣
风干多余的水分，脱胎换骨
身体妙变轻盈
振颤翅羽，小心翼翼地实验
拥抱蓝天，从蚕成蝉
在一棵树上，唱起了它酝酿经年的歌谣
和那个爱恋的情人
曲曲如诗
柔软了一座山谷
 
洛阳牡丹
 
二月初的洛阳，气候清寒
大明宫词里，天子升起帐幔
武皇帝启开朱唇，万物字字摩拜
朕明日游园，众卿绽放
何其惊世骇俗，旨意群芳
 
 
众香国里
去岁御花园里盛大雍容
都记着那富贵模样
京都极尽奢华，无尚不尊的帝王
百媚千娇争宠，唯君声色未动
盛怒之下，你被连根拔起
贬之于洛阳
 
洪钟声声响亮，敲打岁月悠长
一千多年过去了
当初震怒的人已变为尘土
你的傲然，则更加辉煌
 
老犁铧
 
清晨的露，在天色既白之时
骇然开始凝结。这时，父亲已走往田间
他的肩上，扛着那张樱桃树装就的老犁铧
还有老黄牛，山雀吱吱鸣叫和缕缕湿润清风
星星疲乏慵懒于山沿之上，村庄依然宁静
父亲老了，如今我总是回顾
那张老犁铧晃然穿越时空
在父亲的手中犁着我童年的希望
无忧快乐，甜蜜芳香
稻菽热烈，泥土滋润，桃花开放
 
 
思念燕子
 
江南温润，风儿把浪吹开
柳丝绰约任由你剪裁
千年渡口，添一条新船
载上日月星辰，装满一碧长天
 
早春的日历，撕去残雪与轻寒
留一地温暖
昨夜里的一场细雨，洗明山色笑醒河流
酿出清欢
 
燕影轻灵，从去年的秋池边出发
穿过相思万里，呢喃轻轻，打一个问号
春的羽，花的梦
情的柔，心的软
 
蛇家山
 
即使是没有人间烟火
照样无碍于树木蓊郁，蒙茸丰茂，藤葛缠绕
溪水流动，风在怒吼
山中有神明，一壁断崖开天口
岩石坚硬，刀剑铿锵，电闪雷鸣
水一样的故事长成
 
断崖上，我看见了几只山鹰盘旋，
背负蓝天，性格高傲
形若漂浮的白云
鹰的影子映在水里，群鱼赶紧躲闪，吓得小鹿哀鸣
老羚羊匍匐崖壁之上，腾腾紫雾
在山阴下变为乌云
阳光穿过树筛，稀释得斑驳零乱
鸟们乱了阵脚，蜇虫惊呼，霜和白雪
成了另一道风景，
 
传说悖论交织成网
相互演绎，变化
谁人执斧斩下了它的头颅，用柴刀
砍去了它的尾羽
又或时间混乱
弄不明真假先后
滑稽从不排斥荒诞，原本寡淡的晚餐
调剂得汁水丰满神如
敲响天锣地鼓，石门敞开
鱼儿产卵，稻米抽穗
炊烟乍起，烈火映红崖端
 
 
古老的水碾
 
嘎呀声响
日夜不息于溪的深处，水木粹火
咫尺轮回行程万里
方块石长条石乱形石块拼接的缝隙
水雾发芽，青苔茵茵，冷风
穿过砖石柱础，拥抱车辕
只为能与你亲吻
 
记忆残损不堪，祖辈的岁月里
水流从来没有疲倦
坚硬的时光经由碾压，花岗岩的脾性就绵软了
这种通达恒古的脾性
梦富庶，鸟蛋样易于破碎
好比惊蜇过后的虫子，孵出卵壳
拱开泥土爬上树梢
 
碾房是过于简陋了，存放不了时空与人的维度
顺时针旋转，父亲手里的笤帚
几次卡进石槽，还有舅舅，伯父
自由行走很荒诞，游蛇般爬动也不行，只有无数个圆
暗光拉长影子，一不小心就肢解了鬼魂
老人，壮汉，苦涩
浪笑的少年
 
松木油香，柏木焦黄，汗滴滚烫
勾兑烧酒浓烈，冬夜
希望从思想发芽，火垅围谈故事
山竹打捆，用石碾磨成齑粉，漂洗未来
一簾幽梦一簾期盼，女人和扁担
一头金光闪烁，一头一碗清汤
 
一苦一甜一浓香
时光坛里
浮光掠影春夏秋冬日月星辰，发酵
溢出词汇
淌成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