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旗帜在草地飞扬（组诗）

 
1.五月的柳絮覆盖了父亲
 
农历五月初三
是我的父亲节
已烙进骨头的记忆
今天天气炎热
我已不记得
那年什么样的天气
只记得有寒风刺骨
无数紫云英的手指
变成锥心的钢针扎进心窝
 
那是人生的零度
五月的柳絮覆盖了父亲
从此，他甩开我的小手
越走越远
直至从对面山上消失
我用力模仿小草的成长
枯了又荣，死了又生
直至今天，长成一棵树，不再哭喊
 
（写于二0二一年农历五月初三）
 
 
2.并非幻觉
 
父亲一直在保佑我
哪怕他是在地底下
可是，父亲，仍然抛弃了我
让我在这个世界失却最可靠的力量
失却一些光明，失却最男人的男人
 
父亲，在他走后的这几十年
一直让我噩梦不醒
我看见他在某个地方突然坐起来又倒下去
我无力地呐喊，成为永久的惊叹号
多么希望他是活着的
即便活在病榻上他也能挺拔成一棵大树
 
父亲，冥冥之中他依然站在背后
看我由小变大，由大变老
行走在人世，艰难跋涉
又依稀看见，父亲总是立在前方某个路口
牵我引我导我，如何走路如何做人
.
 
3.眼睛
 
眼睛是有思想的
若它没有思想
就只见光不见热
只见事物不见本质
它就是只睁眼瞎
选择麻木、无奈、坠入黑暗
被嘲讽，被讥笑，被快感，被幸灾乐祸
而父亲，是我眼里的偶像
因为偶像，使我某些局部失去体温
失去一些必要的选择而盲目顺从
 
 
4.父亲酣睡的样子
 
每当路过那条山弄子
一边长着香樟翠竹苦枣树
一边是生产队的晒谷场
我就仿佛看见
父亲盖着深蓝色印花布被单
蒙头挺直睡在檐下的门板上
第一次看见父亲从外边回来
睡在家门外
我跪着守了他一夜
几十年后还是那条山弄子
旁边盖着两层楼的琉璃瓦楼房
只要我路过
就看见父亲酣睡的样子
 
（2019.4.25写于旖净斋）
 
 
5.挺立的孤独
 
两座坟茔
一座兄一座弟
生不相容死何为邻
一根藤上的瓜被时代游戏
哥哥被父亲兄弟抛弃
心如枯草血如凝脂
活孤独地活死亦孤独地死
父亲在白天呼唤他的父亲
 
世事荒如坟茔
人心罹患同样的孤独症
如果坟茔还长出青草
那一定挂满前世的泪
如果两侧长着松柏
那是挺立的孤独
 
（2017.4.7下午）
 
 
6.他偶然重返人间
 
午夜的风开始走失
暴雨在敲钟
情绪极致低落
想过高楼的悲壮
也想过寺庙的容身
好想借一支烟
吐出这半世的冷暖人情
 
这是个什么日子
以年为周期
四十多年来每逢一次
它与端午相连
与农历五月初三相对应
父亲，在那个紫文英饱满的季节
门口挂着菖蒲与艾叶
他塌陷我的半壁江山
也许，父亲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他一直在路上支撑着我的骨骼
他偶然重返人间
与我梦中相聚
 
（草于2015乙未年五月初三）
 
 
7.母亲的幸运
 
小时候仰望父亲，他瘦高儒雅
有学识，受人尊敬，还有点军人气质
母亲总是称呼他P先生
 
佛家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
他却成了母亲今生的爱人
虽然父亲很早就抛弃母亲
抛弃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但他还会成为母亲将来的地下情人
母亲比我幸运，一切都由不得我作主
 
 
8.父亲节
 
我对女儿说
我父亲有多严格
站要有站姿坐要有坐姿
吃饭常被他用筷子敲痛膝盖
因为脚不安分的缘故
甚至被他要求话莫高声笑莫露齿
就是这种严苛的教育
我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
储藏他的基因一晃几十年
 
胞妹来电话说母亲在她家里
晚饭吃得少早早地躺到床上
拒绝吃她买回来的上好荔枝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
直至告诉她这天是父亲的忌日
我且戒掉一年一度莫名地自觉悲伤
在公元二零一八戊戌五月初三日
因为四六级英语监考
因为内心的自我成长
于父亲节深夜，留下匆匆几滴笔墨
 
（草于2018年父亲节）
 
 
9.生日感怀
 
父亲作为公职人员
怎么就买不起一块手表？
我总是猜不准自己的生辰八字
老乡说我是喂鸡喂鸭的命
算命先生丈量我的尺寸
人生的成长朝着城市的高楼
与乡野对抗
那些赤裸的脚印踩着尖锐的石头
 
露水滋润着昨夜那一轮弯月
完全抹去了苦涩和阴影
父亲将女儿的名字男人一样大写
小女人肩上扛着人间与责任
阳光的旗帜在草地飞扬
我，深爱着蓝天和远方
 
（2016.生日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