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乡土的诗（组诗）

乡念
 
行色匆匆的虫子
在心壁上，蠕动
锋利的爪子刺破表层
厚实的甲背长满青苔
 
鸣叫的促织，在墙角
一叫就叫了千百年
 
我或许听见了磬音
若有若无的读书声
 
只有风在窗下碰撞
半醉半醒的梦走远了
 
内心孤独，那是致远
外表强大，那是虚弱
 
有时告诫自己要冷静
然而面对的却是欲望

 
乡思
 
即使时间只有一秒
也被苦熬拉得很长
足音没有响过
长长的走廊里
灯光笼罩着暗世界
 
月色洒满了一地
窗外，风拂过树梢
 
哈欠等得开了花
巡航的蚊子来了
吵得一夜无眠

 
乡怨
 
一声无名的叹息
却发自内心深处
 
我等这声叹息
已经很久很久了
 
让太阳落进黑夜
是为了明晨升腾
 
月亮跌在山巅
风在门外游荡
 
夜虫的鸣叫声
就像磕碰的流水
或者像均匀的呼吸
 
直到夜幕包裹了一切
梦才会杵着拐杖走来

 
乡雨
 
似乎在隐隐约约的异乡
沉睡千年才醒来的雨夜
 
满满一窗雨声
让我在夜色中醒来
 
想起某年某月的某日
在时空里等了一个世纪
犹如姗姗来迟的记忆
奔突在雨空的梦里
 
屋檐上，雨滴响过
窗棂上，絮语如风
 
就在缠绵的时候
星辰也醒了过来
一场雨落在感叹之外
在远方，很远的远方
 
隔着时空的对话
好似耳畔喃喃细语
 
心仪的另一端
想起一种流动的美丽
在夜色里点亮心灯
 
但愿在这茫茫的黑夜
彼此都不要相忘江湖

 
乡愁
 
如果浮躁得太久
心就会被岁月烤糊
在日子朦胧之上
半夜也能飘雪吗
 
如果飘雪，乡土纯净
滋养的心灵无比美丽
 
装饰也许已是徒劳
心间的那条羊肠小道
爬满长着带刺的小花
 
总是抱怨时光走远
我在独木桥徜徉
其实许多梦在生长
心绪躲得很紧
情感藏得很深
 
我醉的时候你清醒
你醉的时候我迷茫

 
乡居
 
古屋似乎老得掉了牙
苍凉的脸上落满烟尘
 
风吹落了瓦片和衰草
雨洗不白青苔和石头
 
古屋就像祖母讲的故事
很古老，讲也讲不完
 
古屋散发着烟火味
沉香一样，让心沉迷
 
我的肚脐剪断在古屋
从此，不管我走到哪里
古屋都会如影相随

 
乡塬
 
两棵树，长得很像
一棵在村西，一棵在村东
风吹过两棵树，摇响天空
 
树每年都长，看不出长多高
就像看不出时光到底有多老
 
一片又一片树叶，挤在一起
数不清树上的叶子有多少
 
站在两棵树之间，我看见
一棵是公树，一棵是母树
几百年了，相望却不相拥

 
乡音
 
抬眼寻觅，陌生的乡魂
村口，鸟在喊我的乳名
记忆的深处，飘过风的影子
 
拐角切开目光，树开始说话
家门朝东而开，湖水叨念乡音
 
我把脚步放得很轻
生怕惊动鸣叫的蟋蟀
在长满刺花的篱笆边
我像一只吐出云朵的鸟
 
故乡像石头，有棱有角
石头在跑，我要跑赢石头
 
故乡的梦，藏在心底越久
那梦，就会酿酒般飘香

 
乡酒
 
醉人的乡酒，醉了我的心
忧伤也被灌醉在故乡
就像稻花香醉所有的季节
 
饮下乡愁，饮下相思
化不开经年的岁月
羽化山顶飘来的白云
惊醒的是流淌的小溪
那片帆，航行在归途上
 
把酒杯中的酒喝干
舀一杯飘来的薄雾
 
让心浸泡在乡酒中
让梦沉醉在长夜里
 
 
乡魂
 
那朵白云，早已飘逝
那片蓝蓝的天空上
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离开故乡的那天
风轻轻说了些什么
 
消失在路边的身影
长夜里唠叨的呓语
 
梦了几千年的那朵白云
其实，早已飘落山峰
 
一个黎明，拾起昨夜星辰
石榴花开，像少女的红颜
 
多少年了，我还在寻觅
荒草淹没了茫然的岁月
 
一只还在亮翅的蟋蟀
藏在坚硬的石头下面
 
寂寞，在我的世界里
如果孤独，请随我远行
一缕若有若无的悲伤
徘徊在梦碎的尽头

 
乡路
 
我用岁月的剑刺向回忆
一种质的痛感传遍全身
代沟的日子不会生锈
然而，心也会生锈吗
 
我曾经许多次来过这里
弯弯曲曲的是我的思绪
 
堆积太久的欲望和梦
沉淀深不可测的水潭
 
我好似云在水里飞
或者，穿过那道瀑布
滴穿那块神灵的巨石
 
谁说，奇迹不会发生
路在，一切奇迹就在

 
乡夜
 
那夜，长长的夜的尽头
我听见我的灵魂在哭泣
不是为谁，是为一个谜
 
一只美丽的狐仙来了
在半部聊斋里翩翩起舞
烛光摇曳，梦已醒来
红袖飘拂，为谁添香
 
不要怨恨夜色太浓
蒲松龄写秃的狼毫
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刺穿了迷幻的表演
 
你听，我的手在歌唱
那把破旧不堪的胡琴
声音嘶哑，锯断故事
 
星宿睡了，我还醒着
只为一句残缺的诺言
 
 
乡惑
 
那朵云玉带般系在山腰
不远处的湖，蓝如宝石
塔已经千岁，长髯飘飘
依然碧蓝的水波
荡涤龌龊的窃笑
 
看不到香客额头的佛光
听得清观音指尖的天籁
 
那片归帆，贴着岸边
飞翔的翅膀划过天空

 
乡情
 
石榴的瞳仁掩藏太阳
像玛瑙般美得滴血
 
我把星星喊下来
编织珍珠的手串
 
火焰般燃烧的宝物
送给谁，我得去问天使
 
世上的情绪常被掩埋
我不是那个负心的人
 
我不相信，期盼没有回应
更不相信，来世才有结果

 
乡风
 
蝴蝶的精彩也许不是翅膀
花丛里，我的惊讶开了花
 
蚂蚁的忙碌被阳光记录
树叶腐烂，花香如梦
我的期待，暖如熏风
 
土豆上满身的泥土
不是肮脏，而是纯美
 
玉石在地层安睡千年
没有一丝阳光可以作证
 
石头不再流浪的日子
雨洗亮了多云的眼帘
 
如果昨夜星辰已经沉落
心空就不会冷雨纷扬

 
乡意
 
我是雾中绽放的花朵
雾看不见我的身影
我是水里沉浮的月亮
水不知道我的伤痛
 
花朵落在水里是花朵的高尚
月亮滑落天空是月亮的情愿
 
一路漂去花朵漂成了花朵
循着山峰月亮弯成了月亮
 
花朵无情，还是流水有意
月亮轨迹，还是天空无岸
 
如同从梦外走进梦里
如同醒来听见了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