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山诗会（七人十八首）

2023年3月19日清泉山诗会留影

清泉山雨中怀洛夫
甘建华
 
春天杀了一个回马枪
在清泉山古城寺
风雨中，冷得瑟瑟发抖的我
随着众人，齐声朗吟
您的那首《大悲咒》
 
似乎五年前，那场瓢泼大雨
下到今天，也没有停息的意思
犹如家乡后学
对您绵绵不绝的追思
始终没有尽头
 
雄峙于衡阳城东面的
清泉山，古城寺
您曾来过，或者没有来过
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您是知道这座名山古刹的
 
至少，我曾见您亲口痛饮
清泉山水酿造的酃酒
吞下在外漂泊的乡愁，乘兴挥毫
“酃酒是黄昏时归乡的小路”
在梦中，您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多少次欢聚，却不无忧伤地散场
好在，有您以洛夫命名的禅诗
点亮故国深山的桃花
今日，在霏霏细雨的泉溪
读您的诗，我们同样不擅长告别
 
　　甘建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洛夫纪念文集》主编。
 
 
清泉山记（四首）
法卡山
 
1
好山初识面，乘暇一来过。精舍依岩小，寒松傍岭多。云阴长不散，泉味近如何。定有山灵笑，尘心负薜萝。——清·江恂《清泉山》
 
在一座山中觅诗，如同在青铜编钟里
寻找隔世知音
那些亡者的口音，裸露在汉语中
不断地摹写白云、寒松、泉水，以及
薜荔和女萝
隐者的尘心如鸟鸣，在松林里撞钟，或打坐
菩萨拈花微笑
温暖了一个朝代的落魄与寒酸
 
历史无非是帝王将相的家谱。你说
当县令如不写诗，或煮茶饮酒
或学陶潜归隐
在南山之野遍植菊花，与辽阔的天穹
岁月定会虚空许多
唯有诗足以繁殖出更多的寂静，以及
被泉水洗净的月光
 
2
清泉山脉，发于郴（州），委蛇千余里，至邑之零（酃）泉乡，而一峰耸出，有泉环流，荫田数百亩，虽旱不竭。志地者往往叙之，而乡人或不知也。——清·刘良璧《清泉山记》
 
在一篇古文里追叙一座山的来龙去脉
如同打开盐矿，卤水的咸涩不可言喻
在袅绕的水雾中
我们会看到一个叫刘良璧的游子，在清朝的台湾
不断地晾晒清泉山的方言
不至于让一条火辣辣的舌头，打结，或长苔
 
致仕还乡，你终于亲临泉水叮咚的故土
在笔墨里抒写泉水沁甜的美德
或在每一滴黄昏的泪水里
认领故园的山水、落霞，与白鹤
你的荣耀，不是来自你在异乡的丰功伟绩
而是你在寂静的日子里
不断地以汉字援建故乡的文脉
 
3
酒是黄昏时回家的一条小路，醒后通向何处？——洛夫《大悲咒》
 
你一直在诗中勘探清泉的秘密
故乡在何处？
在古城寺锈迹斑驳的钟声里，在杜鹃鸟
呜咽的啼鸣里，抑或
在被青苔覆盖的祖先的名号里
你是谁？诗人，浪子，或者
是一块怀揣着乡愁的漂木
 
是否在词语中虚构故乡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每个汉字都要沿着祖先的血脉
认祖归宗，成为族谱中的隐喻
法师莫凡曰：出家并非剃度，或披上袈裟
而是放弃名利的诱惑，痴迷于自己热爱的事物
或写诗，或种地，皆为修行
都可找回童年的胎记，在清泉山下慢慢变老
 
4
三月风柔，放眼四野，春深似海，桃李花开，油菜花更是蓬蓬勃勃，而那人却还未自天涯归来。在霏霏细雨的清泉山，我们吟诵洛夫先生的诗歌，感受前辈诗人非同寻常的文学魅力，我们都是幸福的人。——甘建华《清泉山雨中怀洛夫》
 
这是缘吗？我们在此以诗歌向一座山野顶礼
追思一位孤独的诗歌王者
那些用铁打磨而成的诗句，在血水中淬火
被泪水浸泡，被战火煅烧，炙烤
成为不可疗愈的乡愁
时间轮回。我们在山寺的桃花中
窥见消逝的浮云与雨水，或木鱼声中
虚无的昨日，或饮酒后的黄昏
那归乡的小路上，铺满了近乡情怯的脚印
乡音已醉成汩汩清泉
 
母亲的呼喊，在门前那株乌桕树的年轮里
旋成了一声声鸟鸣
家园何在？它永生在诗人的象形文字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这些
古清泉县子民的后裔，仍高举铁血诗篇
复活祖训，为清泉山加冕
为历史作传——这，是救赎，亦是信仰
 
　　法卡山（罗诗斌），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衡南县洛夫文学艺术馆馆长。
 
 
我听到您的回声（外一首）
​月  剑
 
在衡南县的清泉山上
您无数次魂牵梦萦的乡土
我再次听到您的回声
伴随集体朗诵《大悲咒》的声音
驾鹤远游的身影
诗歌运载的果实与佛光一道进门
这是春雨霏霏的声音——
不朽的石头与鲜花
在肃穆中起立的声音
那么多颗虔诚的心
让一颗巨星陨落后又缓缓升起
您在饮酒，您在欣慰
您在勉励，您在激动……
我再次听到您慈爱的回声
在古城寺的山风中
那么多松柏的涛声里
伴随百鸟入云的声音
 
在相公堡怀诗魔洛夫
 
“在涛声中唤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
读到您写下那么多拳拳之心的思乡之曲
我还只是一个喜欢诗歌的孩童
您把归期写进李商隐的晚唐
苏东坡的宋朝秋月
把思念写进儿时衡阳的烟雨
洞庭湖涌动乡音的浪潮
也写进了海峡彼岸游子的心间
令湖湘骄傲的巨子
今天，我在您的故居
只看见一架风车、一把梯子
深感这是某种神启的非凡意义
稍后，我选择借用相公堡人
自酿的浊酒一盅，祭奠如仪
因为我明白，对于诗人
故乡，不仅仅只是
一个村庄、几间老屋
而是如您，以不朽的诗歌
在无数次归乡的梦里
把自己缱绻成了故乡
 
　　月剑（曹彦林），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自由职业者。
 
 
登清泉山怀诗翁洛夫（二首）
 
夏  夏
 
之一
 
春雨未眠时，寒意依旧深重
琴声也像梵音一样
妙雅，洗涤生灵
低飞的燕子与野油菜花对着香炉
唱深山中消失的回声
让琴声绕过木鱼，灌满衣袍
怀抱古琴的居士灯下抚琴
看对面一片破败的荷塘
釆几株菩萨脚下的蒲公英
仍是那轮明月
让一桌斋菜等待，恍若隔世
 
倘若古城寺里的兔子会修成正果
古树会重新生长
我愿用清代的篆刀，将自己塑成石雕
一面住进清泉山，守着后院的枯草
另一面，与天地聆听《边界望乡》
远方是伪命题，前程是伪命题
任何形而上的名利，都是负债累累
锄禾的，坐轿的，弄墨的，在我眼里
都是路过的施主
——阿弥陀佛！
清泉水线般缠绕着漂泊的乌桕木
我听到你体内精美的唱诗
此时，我是你唯一的子期
 
 
之二
 
我们就这么站着，从《金龙禅寺》
《子夜读信》，读到《回乡偶书》
像您，从雨中走来，又从雨中而去
念到您的名字，春天倾盆的泪水
从边界、海峡到异域，帐然地伸出的手
却抓不住故乡的一丝冷雾
那只以火发音的鹧鸪，会穿透这三月春寒
去南山谈诗，梧桐山参禅，而在清泉山
邀二三好友，携《聊斋》《水浒传》
与古寺里的小倩
冒着风雨奔来的破衲大和尚
共饮一壶清泉山水酿造的酃酒
而那一株早开的山桃花
终究要沉沦在这故乡的雨中
 
　　夏夏（夏云丽），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衡南县流行音乐协会主席，诗魔烧饼·漂木文艺吧创始人。
 
 
一杯苦丁（外一首）
——寄洛夫先生
释莫凡
 
一杯苦丁
沸水冲了又冲
从青年冲到中年
泡了又泡
从中年泡到老年
 
怎么还是
不失乡色
不失苦丁
 
啊，这一辈子
就好这一口
这苦丁
这乡色
 
冲了又冲
泡了又泡
不能倒掉
那是我的中华魂
 
 
有一种赞颂
 
有一种赞颂
不必题在高高的门楼
或者刻在厚厚的墙壁
更不能写在薄薄的纸上
假使一定要题写
也该留在
南岭千年不断的风上
西域遍地流沙的花上
北国纷纷扬扬的雪上
东海岁岁如新的日上
清泉山汩汩的梵音上
洛夫浩荡无涯的诗上
 
　　释莫凡，俗名廖志高，1974年生于衡南县洪山镇石塘村，清泉山古城禅寺当家师。
 
 
古城寺怀洛夫
刘  璐
 
从几年前的一本洛夫诗集开始
晨钟暮鼓的句子敲打着我的时光
古城寺的香火、钟声、琉璃瓦
野油菜花，都自由得深沉
无数个刹那里，走失于宁静的天色
 
大雄宝殿里，香火持续的缭绕中
渴望解锁尘世最俗套的话语体系
我出走半生，头顶一湖苍穹的蓝
仍然带着羞愧的面具流浪
佛说放不下、忘不掉的，都会灼伤自己
 
抬头向上凝视的瞬间
我感受到佛的心事
以及金刚菩萨的欲言又止
介于进退之间
我视诗集为心灵攀登的高度
把祈求的世俗愿望，重新
收入囊中
 
　　刘璐，女，毛泽东文学院第21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衡阳市作协副秘书长，《文学天地》编辑。
 
 
在清泉山，每个人体内都自带草木、钟声和梵音（组诗）
——写给洛夫先生
陈雪蓉
 
在清泉山读洛夫的诗
 
我们读诗——
在清泉山
巨大的寥廓和阒寂里
 
在三月
风雨潇潇，一粒咯血的杜鹃里
在古城寺住持莫凡法师那杯
冲了又冲、泡了又泡
仍不能倒掉的
苦丁里
 
我们读诗——
读《大悲咒》
读《金龙禅寺》
读《烟之外》
读《边界望乡》
读《回乡偶书》
读《危崖上蹲有一只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鹰》
……
 
我们读诗——
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
如何能让一掬清泉日夜兼程
屏息于大海之滔滔？
如何能让遍野的鸢尾和海棠
同时卸下眼睫的淡蓝？
 
我们读诗。读着读着
让一场大雨忘记了归途
 
 
一株桃树的前世今生
 
寺院门外
奔跑的野蒲公英正对着你笑
 
一株桃树
吃斋，念佛
读诗，写诗
俨然一个人。一半是红尘，一半是修行
 
立于树前。你们是前世的兄弟
可以抱头，可以对饮
如果足够幸运，还可以成为你的一声咳嗽
 
 
寺院内的油菜花和寺院外的油菜花
 
谁能说莫凡法师亲手栽种的春天不是一种禅？
谁能说它们对幸福奥义的参悟不是来源于同一处？
我想说的是：它们都是你笔下的诗行
——涛声万顷，花香成吨
 
 
清泉山的山，清泉山的水
 
刻雾裁风。一笔成永恒——
清泉首任县令江恂
衡阳籍首任台湾道刘良璧
一串足印，犹如春日之繁花
 
你一定也曾在那棵古杉下
俯瞰
于那朵蔷薇的一张一翕中
凝神
甚至于，酣醉于那弯清泉、那粒鸟鸣里
 
醽醁自然是要痛饮的——
恰如炊烟之于长天，芦苇之于河岸
恰如一粒鹧鸪火的啼叫之于一座山的岚光
恰如这大地、这时间之于青色的语言
 
 
三月的雨是熔断的雪
 
——春天是甜的？还是咸的？
 
雨是熔断的雪
一场雨携盛大的白于人间三月——
 
什么是重逢？什么又是永恒？
雨中驻足，昂首。每一滴都是词语
每一滴都是答案
 
——在清泉山。每一个读诗的人
体内自带草木、钟声和梵音
 
    陈雪蓉，女，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
 
 
古城寺留影
郭密林
 
在清泉山顶
高大的佛门正匾
朱墙金字
曰：古城寺
 
高大的古城寺佛门下
十三位诗人
从左至右  排成一行
其中有白发隐者
黄袍和尚
穿球鞋的少年
戴檐帽的女小说家
 
诗人们的内心
充满着洛夫家乡
诗魔烧饼的味道
漂亮女居士精心烹制的
斋饭香喷喷
山谷间
涓涓不息的清泉水
伴着一缕不羁的诗魂
 
镜头外
兀立于油菜花波浪起伏
簇拥下的
那株新鲜的桃花
暗自芬芳在
淡淡雨雾中的
佛门一角
 
　　郭密林，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回雁诗社社长、《湖南诗人》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