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穿了长夜（组诗）

 
杨木塘
 
这个池塘
曾经是用泪水灌满的
我曾哭穿了长夜
终能以梦为马
 
我在夜深人静时，拿着
杨木塘的老旧照片，笑了一下
这笑得不像自己
却还做梦似的，想把日子过成诗
 
杨木塘是一段旧时光
我不过是这时光中的一位过客
匆匆的擦过几次肩
对彼此微笑过几场
或许来世不会交集
不会牵扯
连回忆那点影子也会随风而散
 
杨木塘，那一池水
一事起，翻江倒海
一念灭，一池清静
所有的怨，不积不深
所有的人，不见不怜
所有的爱，在水面上坐成烟波伤痕
 
杨木塘，是一面镜子
照出了鱼儿，照出了蛇
照出了前尘往事
照出了千奇百态
谁来看他，水面就是谁的样子
 
善，从水面铺开
恶，从水面照见
我，许池塘一抹安然
        2022.3.11 
 
 
父亲
 
村民把您种在山坡上
长出了墓碑
墓碑证明，您在那里
 
可有人说，您在田里帮人割稻
有人说，您在房顶上帮人修缮
妈妈说，您在她的梦里
哥哥说，您在他心里变成了
一道抹不掉的痕
 
您究竟在哪里
 
我寻遍了所有的落叶
最后一片落叶
还是您
        2022.10.15 
 
 
等您
 
一只木船
一条河
一个穿黑色长袍的您
没有哼一声走了
这是我梦中的场景
却成了我人生中永久的
记忆
 
您的灵魂
消融在家乡的秋天里
从此我便没有了春天
也没有了白天
一直生活在冬天的黑夜里
甚至，连夜晚的星辰都躲进了云层
我的心空
一直下着
黑色冰凉的雨
 
多少年了
我在河边等您
等到我把您的外套
穿成了我的衣
 
风吹干了眼泪
脚已冻成了裂痕
我不再等了
可村西那一块青色的石头
屹立在清明时节的冷风中
等您……
          2021.6.26
 
 
那盏煤油灯
 
我家那盏煤油灯
是母亲用墨水瓶和草纸拧成的
煤油是鸡蛋换的，太贵
点的是灯
烧的是家境
 
我家那盏煤油灯
是一盏苦难的灯
照不亮全家人心里的阴影
却照亮了弟弟饥饿的眼神
和妹妹眉睫下的泪
照痛了母亲的心
和全家几乎绝望的寂静
 
我家那盏煤油灯
是全家唯一希望的灯
在灯下
我耕读过月亮与星星
也把山外的风、校园的景
带进了灯光里
照耀着弟弟妹妹
走出了那漆黑的山村……
 
一盏昏黄的灯
几个打补丁衣服的人
也许是画家笔下的风景
却是我家的伤悲
也许是诗人心中的远方
却是我贫穷的
家乡
 
一盏灯
一生情
一段岁月的伤痕……
            2021.6.26
 
 
家乡的老屋 
 
家乡的老屋
在乡愁中孤独
没了门牙的门
连风也关不住
被我刻画过的墙壁
风雨剥蚀出清晰的筋骨
 
岁月飘摇里
桌子椅子还在原地凝固
只是那积厚了的尘
告诉了我，时间曾经来过
 
水瓢还在
但水缸已干涸
窗台上的煤油灯还在
但点灯的爷爷已故
烧剩的半截柴火还在
可做饭的奶奶已故……
当年耕种家乡
找不到活下去的路
如今回到家乡
已走不进儿时的屋
2021.8.10
 
 
故乡
 
有一个地方
是心之眷恋的地方
岁月划过了拐角
我已不在原地了
 
爱上它，是我幸福的回忆
然而有一天，发现
它却是我永远的伤痛和不舍
 
世界最遥远的地方
不是回不去
而是回去了，也不是原来的模样
 
小时候，听老师讲故乡
我总喜欢盘根的问下去
现在我写故乡
却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2022.3.13 
 
 
清明祭祀
 
一柱香点上了
天国的邮路便通了
纸钱上的铜板印
便是信封上的邮戳
我与祖先隔着阴阳河
清明
便是我与祖先心灵的约见
我寄去了祈愿
他们肯定收到了
不然，天空怎么会密密麻麻
下着一串串思念
            2022.4..5 
 
 
记忆四中
 
在白河边
在遥远的少年
城里的玫瑰与四中的草籽花
在我脑中一同盛开
 
习惯了城市的灯火
忽略了曾经的沧桑
总能在月夜里看到她的轮廓与光茫
 
生蛀的豆豉，滴漏的礼堂
低矮的瓦房里
教书先生脸上结着冰霜
求学的灯缺油，时燃时灭
 
曾经我在卑微的角落
远远的仰望你
如今我在远远的他乡
慢慢的把你遗忘
 
你竟然在我记忆里活着
我是否在你记载簿里埋葬
 
我独自走过苍茫
只有眼泪是热乎的
时间永远冰凉
 
四中的青春已很遥远
但却留给了我一份欠帐
          2022.5.24
 
 
星星与您
——怀念陈醒波老师
 
在苍白的月下
我望着星星
不知道哪一颗是您
 
无论是星星，还是您
都在黑夜里照亮了我的前程
 
我把往事穿成一串
一端是您慈母般的教诲
一端是我思念成河的伤悲
 
这一生的脚步并不轻盈
但每一个深浅脚印里
都有您期许的眼神
 
今夜，我再次望着星星
将这苍白的月色
一饮而尽
          2023.3.26晚于岳麓山 
 
 
故乡的恩怨
 
总是被斑驳的槽门拉回到从前
晒谷坪上的大娘，借偷食的鸡指桑骂槐
菜地里的大伯，借踏菜的牛冷嘲热讽
毫无芥蒂的童心
被割成了一块一块
 
有多少眼泪贮存在墙角
有多少回眸挂在槐树上
池塘里丟下的恨，泛起了年轮
回来时却发现早已干涸
 
槽门内的杂草宣示着这里的荒芜
小小的祠堂里，安放着
欺软怕硬的大伯和鸡肠小肚的婶娘
他们竟然安静得井水不犯河水
 
晒谷坪上没有稻子
菜地里也没有蔬菜
砸破的窗户至今还漏着风
那用岁月熬成的酒还原不出原来的高梁
那藏泪的墙角也流不出一滴委屈的泪
除了几茎枯草
我不知道还给故乡的是爱还是恨
           2022.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