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诗歌种一个家园（组诗）

秋天的早晨
 
河面顿时铺展开来，就这样
去承接霞光，惊得水鸟也扑啦啦起飞
每一粒露珠都开始感动
柳树也提起裙裾和月亮一道赤脚下河
只留下河滩的水稻与秋天的爱情多么热络
不肯言说的涟漪
被一群迟钝的水鸭叫醒
白鹤是那样的白啊
将河流濡染得星一般蓝而且亮
 
这时刻，水鸟吜的落下来
一嘴壳啄去树上的红柿半边儿云朵
半边儿羞涩

 
给诗种一个家园
 
请来南山的云，北山的雨
我们一起合谋一场电闪雷鸣
一场爱情
将所有的种子催生，包括石头
让这些缄口已久的意象烂漫绽放
围绕原野、河谷、山峁和沟渠
绣满蛙声与春意
 
薅出葡萄、菟丝子、翠烟、鸟鸣
喊醒这些纵横盘结的乡愁、亲情和根须
将你我的心跳一颗一颗种下去
来吧，卷起裤管，我们下地
为我和你的诗种一个家

 
喊巴河
 
我喊一声，巴河就在我笔底张开眼睛
像母亲拿银针拨一拨就好亮好旺的煤油灯芯
 
星星、月亮、蛙声和童话
这一河的乡愁如镰，在《诗三百》里多么鲜活
三千年无须打磨，注定还会发光
 
我多想用笔戳醒我的巴河呀
让她也像顿河、莱茵河和伏尔加河
一槁下去，就戳开一扇面南而开的窗
 
在她的窗外，我要用笔这犁头向梵高学习种地
星空，麦地，稻田，向日葵，还有农夫犁地的早晨
连同追光的鸦群扑翅而歌

 
谁在我的肋骨种梅树
 
那一夜，谁在我的身上种梅树
先是锄头的挖掘声——其声寒香而笃定
犹如黛玉——这傻瓜啊
至今还在埋她的桃花，种她的冤家
继而这声音挖疼了肋骨
接着刨开我的胸腔
        
这里，就是这里
这知己真会挑选的风水和蜗居——我屏住呼吸
我不敢惊动这夜半的叩门者呀
我害怕我心脏悸动的潮水
湮没了她的呼吸——我害怕这小鹿和雪花
一哈气就要消弭
 
来吧，取下我全部的骨头打桩
将那些高贵的经纬藤蔓一般拧成栅栏
磁环线似的多绕她几个来回
是你或者她——管她是谁播下的病
我只为一个挖掘者
供给心跳和土地
 
这够，还是不够
请问

     
像种稻子一般种下诗吧
 
我听见一个声音坠落
落进黎明的田里。那是父亲远在天上的吆喝
闪电似的一鞭子落下
垂露、阳光、星星和蛙鼓
这个早晨就是刚刚插下的五月
 
对，像种稻子一般种植诗吧
用犁头缝补土地，用耙织密篱笆
用汗水当做琼浆——这乡愁的原野煮香的醪糟
犹如铁匠的爹打磨的镰刀
从炉火里出来
一遇见秋天就平平仄仄叮当作响

 
四月的故乡
 
油菜花的心事一出怀，雨燕就来
石楠，蔷薇，莲花和萤火虫
多情要数芭蕉
这是我和蒲松龄共同栽下的仙气、狐和书生
在自己熬制自己的烟火
 
这群诗句唧唧啾啾，在春风里盘坐，吟哦
几只蜂蜜，一泼辣的鸡啼，鸟语
啄食田野滴溜溜涨萢的光斑
一辆接一辆的货郎车
把乡村的太阳和叫买吼得从东向西
 
后山的晨雾跟着二哥的铁牛已经下田
一犁头就耕醒了满山野的蛙鸣
邻家的孩子扛一竿火红的太阳在唱着什么
不知要将鸭子啊赶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