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的未来（10首）

1.我的眼里有十万亩良田

他不发朋友圈
唯有一次，发了镜头下，拇指头那样大小的苹果
小心翼翼地被他用套袋去收拢
像给刚初生的婴儿穿衣服

他抡起锄头
在一片荒坡上，一下两下……
一个中年男人挥不尽的力量
让大地有了清脆的回声

在这人少地多的地方
他已习惯了自己给自己封神
唯有他能让野草躺平
这与世无争的生活
让丰收的果实添补
我的眼里有了十万亩良田


2.汉城

它是一个复原的汉王朝
举着火把朝新时代走来
汉城在物理上有了归宿

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
人们爱戴着他们的君王
广场上，拋出水袖的歌舞者
跨越时空的入口，欢乐着
在剧院上演着民族英雄奋斗的历程
一部大汉史诗在汉城展开

这汉城，威武在帝乡
旋转在时代的巨轮上
将五千年辉煌的火把高高地举起


3.水滴

曾经，我在寻找穿过生命的
水滴
圆圆的，透着光
没有破裂声

挂满老屋瓦片的水帘
一滴驱赶着一滴
切割着
融进了另一个世界

如今，没有人知道
那些水滴
有的沉淀在湖底
甜甜地挂在水草上
我像条鱼儿安静地
在湖底打坐
享受着穿过母亲体内的温度


4.一片叶子的未来

桃树，柳树，杏树
它们有了各自的家族
当每一片叶子走向成熟时
很少有人发现叶脉
曾微细纹路的存在

山坡上，老屋的房前屋后
挤满了绿色
离乡出走的人
大风起兮时
他们各带一片

秋天
每片叶子折叠卷曲
风中
连接树枝的断裂处有道疤
它们可曾想起那里曾经长着一片叶子
像一个离乡的人


5.夏日河塘

夏日，我喜欢坐在池塘的边上
看着倒影在里面的世界
被水洗得另外的干净
包括我在尘世卑微的肉体
也不止于腐烂

冬季
总想听到破冰的声音
寒冷总不放过有水的地方
池塘圈住了人世间的一块
疤痕

一个人的生命
必须以奔跑的样子
从严寒到水的柔软
夏日的池塘，水与水相互搏斗
也相互拥抱
当它们静下来的时候
让我看到那一朵孤立
盛开的莲
在清水里打坐


6.浆水面

在秦安北乡
人们把筋道柔软的手擀面
叫细面
从母亲温热的掌纹里
抽出的线
一生牵绊着游子的心

八千年前诞生的陶瓷罐里
盛着的苦苣菜
经过漫长时光的发酵酝酿
那种酸苦的汁液
在游子的梦里赛过琼浆玉液

多少个苦难的年代
被一缸酸菜养育
骄阳之下，劳作在大地上的人们
仰起脖子
把瓷罐里的苦苣浆水一饮而尽
源源不断的活力
又回到疲惫的身体
世上还有哪一种饮料能比得上

在家乡，人们把贴着大地的百里香
唤作地椒花
火热的太阳下盛开着紫色小花
采摘晾干后就是最纯粹的香料
在滚烫的胡麻油里撒上一撮
炝出的浆水
香气会弥漫半个村庄

翻滚的开水里长长的细面
像从戏剧里走出的青衣
拋起的长长水袖
旋转，抖动

捞进碗里的浆水面，色泽光鲜
嫩黄柳绿，红油浮面
佐一道炒青椒，韭菜腌的咸菜
一碗清香四溢的浆水面
端上炕桌，循着香味回家的孩子
早已急不可待

等待游子归乡的母亲老了
再也擀不出曾经的浆水面
但仍在梦里唤着乳名
叫儿女回来吃饭


7.月的独白

没有人知道天上的眼睛
和地上的眼睛
在黑夜擦出了火光

一个向人间俯视
一个躹躬于尘埃

她借着我的光
在人们进入梦乡时
开出了桔红色的灯盏花
将她冰冷的岁月炙烤
她视我为心中的圆月
把溢满绿皮箱的孤独
说给了夜空


8.面孔

我走进一家自助火锅店
她招呼着
粉末在脸上一层又一层
包裹了干憋的岁月

乡下，她从未有过这样
好看的樱桃红小嘴
灯光下，饱满发亮
锁住了想说的所有语言
连清理桌面
低头抬头间都好像是
被训练过一样

当我再次走进这里
一个陌生的面孔招呼着
一朵刚绽放的山杏花
散发着淡雅的清香味
在这宽敞的空间蹿腾

店门的标牌，不断更换
这人间的一切像天上的流云
让我想起硝烟中，那些孩子
他们的生命不断接受着
陌生的面孔


9.洗尘

还有什么比莲更洁净的东西
那些落满尘埃的人
弯着腰，怎样才能走出
夜的隧道

山脚下的人
听不到晨钟暮鼓
在他们面前永远有座山
堵住了黑夜的路标

只有逃离被大山蒙蔽的双眼
在清水里找到自己的影子
一遍又一遍淘洗
与莲对接


10.简约之美

一个装满山河的苹果
得从树的身体里取走多少痛

果农备足勇气
瞅着掐掉的花朵
与老天作赌注
每年的疏花
让一条树枝独立简约

那些留着最后的果子
是她们一年的寄托
就像生命中最终
留下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