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母亲多么简单（组诗）

浮生
 
到湖上去吧，驾一叶小舟
携一壶酒，约几个朋友
划一桨就缩短一桨距离
天边有远山，但你不想靠山的胸脯或肩膀
有小小的失落，算不了什么
连天空都沦陷在湖底
浮生如此，难道你还没有看透
或坐，或躺，或行，或止
一切顺应潮流
小舟是你移动的床
也是你浮生，漂泊的鞋印

 
水踮起脚尖
 
我一闲下来
椅子就成了我的靠山
尽管椅子对我的态度恭恭敬敬
我也只让它望我项背
水拿着茶的名片
到我身体里，敲门
我看见门前的水塘里
水被风怂恿
或者它自己壮了壮胆
踮起脚尖向远处走
也许它真的看见了什么
一次次尝试着上岸

 
我爱母亲多么简单
 
我爱母亲多么简单
只需要在心里想一想
把她留下的遗物擦拭一遍
逢年过节，给她烧一些纸钱
清明冬至时，到她坟头跪拜跪拜
一年就过去了
而母亲爱我
则流泪，流汗，流血
含辛茹苦
度日如年
甚至，不惜一条老命

 
一根晾衣绳
 
白天，它晾晒衣物、被子
偶尔晾晒海带、雪里蕻、大白菜
俯下身子
不堪其重时，就找一根竹篙支撑
 
夜晚，它晾晒月光、星光
比较轻松，像在休憩
 
冬天，它将水滴做成冰棍
哄嘴馋的孩子
 
实在没有什么可晾晒时
它晾晒自己，像一个冬天里的老人

 
宿命
 
我七岁放牛
奠定了我人生的开局
九岁启蒙读书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
我边放牛边读书
十六岁时，我拼命读书
考上工作，摆脱了放牛的命运
29岁，儿子降临
属羊，我是牧羊的父亲
59岁，孙子降临
属牛，我是放牛的爷爷
与童年相比，换了一种形式
但比先前，艰辛了百倍
责任也重大百倍

 
钓迷
 
江水如钉
钉牢他的影子
湖水如绳
拴住他的双腿
鱼如钩
钩住他的心不放
从早到晚，他都人在江湖
尘世里的事
都摔给了老伴

 
花容月貌
 
在左边脸画一朵花
右边脸画一轮月
下边画她的脖子和身子
拿着这副画问一百个人
一百人不知道她是谁
去掉花和月
你一眼就认识她了
可见个性的脸
比花容月貌更能让人铭记

 
镜像
 
一个头顶开芦花的人
额头垦荒的人
眼睛水土流失的人
下巴成湿地的人
身上多了一个山坡的人
膝盖时而嘎嘎作响的人
若想还有谁爱他，赏识他
也只能是天方夜谭了
 
但你我分明看见镜子前站着一个人
和他同命相怜
恍如知己
 
我不知道镜子说了怎样的美言
做了怎样的工作
或者运用了什么妙招
让他爱那个人，爱到近乎痴迷

 
尘世
 
一棵树长在村子
大小、高矮、粗细
都无所谓
两棵，可以平起平坐
三棵以上，就　不行了
累月经年
必须争出个高低

 
努力不让灵魂受到污染
 
这尘世，水污染了
空气污染了
粮食污染了
人情也污染了
我也污染了，从里到外
都不干净
必须承认这个现实
痛苦无济于事
抗争也无济于事
但有一点必须清醒
我的灵魂是要上天的
余下的时光
要努力不让它受到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