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宽厚的北方深情拥抱（组诗）

爱的形象

白毛风又起，已经是第八天
图布新的散装草原白酒喝尽了
娜日苏的一百片瓶装去痛片也成了空瓶

春羔与牛犊的眼神，可爱而纯净
从蒙古包天窗看星星，冬天好深啊

酒糟鼻子与罗圈腿
是他和她从西北风里挤出来的
爱的形象


缝起岁月

记得羊油灯一点燃
奶奶的故事也亮了起来
一直到三星当空倦意袭来
钻进羊皮大氅，梦
沉进细微的呼噜声里
无论蒙古包外面西北风呼啸
还是东库伦柳波子里雪狼低吼
一个温暖的童年
在敖特尔里不知不觉生长
当目光可以越过了牛的脊梁
看到腾格尔的苍鹰
那个放马回来的阿尔斯愣
是奶奶那柄羊骨棒缠着羊毛线
一针一针缝起岁月


林东召庙

寺庙，耳朵一样贴紧崖壁
倾听阎王鼻子气息

桃石以半尺的点
掌控悬空下坠的神谕

传说一个老道
拿一把水舀子就在岩石上
挖出地下之泉

谁知道
这不是地下之火

风以一寸指尖
点住我紧蹙的眉心


早春

苏布道把小羊羔嘴里的残污抠出来
小羊羔的咩叫一声比一声清亮

道尔吉递过来羊角喂奶杯
一幅亲子画面布满阳光

风盎然了，炉火暖了，眼睛也眯上了


最美不过额吉那首“劝奶歌”

最初的春风里
那一声声软软的咩叫
融化了额吉眼睛里
凝结了一冬天的寒霜

产后抑郁的母羊
不肯给自己的小羊羔哺乳
额吉半跪在母羊身边的雪地上
一遍一遍唱那首
有韵无词的“劝奶歌”
膝下的雪化了
母羊的眼睛暖了

这是一首古老的情愫
献给新生命之歌


夜，再次降临

羊群，露珠一样挂满山坡
云雀把歌声画了个弧线
落进草窠
草尖似风的神经，敏感抖动
牧马人的孤寂
像马群远去的嘶鸣，消失在山冈
山顶上的狼针草，刺破夕阳
落了下去
夜，再次降临


倒春寒

通嘎拉把羊群放出棚圈
赶向东山坡
那里离刚初升的太阳
更近一些

天空清朗
远处柳窝子里的红狐狸
叼着一团白雾

布仑沟积雪如羊脂
一丝丝暖风如蚕
啃噬雪的边缘

羊群是一幅虚构的画
每一片雪花
那么肥厚


除夕

似乎过了今晚
所有的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傻子一样
盼着钟声响起

雪化了
是蒙古包里那锅炊烟
鹰眼犀利

过去的回忆
牛、羊、马、骆驼
蹄印拐过山脚
目光抬升
沿着瘦骨脊背越过山坡

拴马桩前没有鞍马
那个唱呼麦的人
不是我

马粪蛋像黑冻梨蛋子
熠闪星光


使然

我天天跟群放牧
性格被磨成如羊绒一样绵厚

晨牧与暮归
那条羊肠小道
是认准的一条死理儿

一个人心里住着一群羊
慢慢积累成毡子
该多暖和

直至苍老
我才敢与宽厚的北方深情拥抱


绵羊

没有一句话
就连那声咩叫
也是哑语

一甸青草
一把把说不完的话
西北风牵着羊肠小道
走过夏暖，冬寒

一张羊皮，就是一片云
在天空时聚，时散


秋草荒

在白音锡勒草地
晚秋的金莲花依然开着
表情抑郁

草尖太过萋黄了，四周都是风
浅路和栈道昏昏欲睡

星星，露珠产出的卵
野秋菊，被寒冷挤出笑容

打草机片刀受伤了
绿色的汁液流了荒草一身

羊皮化作白云
一身筋骨，是它留给人间
最后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