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斌：《好好活着》（五首）

看云
 
从一片红开始
变白
变灰
变黑
再变黄
再变红
 
这些变
都与它后面的光有关
似乎没有光
它也什么也不是
 
在变的过程当中
有时候
云自己
和自己折腾两下
同样能折腾岀些自己想要的颜色
和响声
当然除过后面的光
还和它周围的风
不无关系
 
有时候想想
云的变化
多么像是一个人的一辈子
 
 
好好活着
 
我一直记着谁说给我的几个字
好好活着
早晨起来常常默念
今天是个好天气
但是岀门以后
总是在风风雨雨里折腾
在风风雨雨里折腾着变大
在风风雨雨里折腾着
寻找无风无雨的日子
 
已经老大不小了
但在他的眼里仍然没大
他虽然常常给我说好好活着
但我知道他活得并不好
 
轮到我给谁说好好活着的时候了
我用外面的平静
努力掩饰着里面的窘迫
因为变大了，我清楚
好好活着
本身就是一件吃力活
 
 
回乡记
 
离开村子的时候
已经老大不小了
一年半载
也回来那么一两趟
 
回来的时候
偶尔会添上一两根白发
可远没到鬓毛蓑的地步
 
村子里的草见了我
一脸的陌生，兀自摇晃
和我一起喝过酒的人
也是满心狐疑的样子
 
我家的小狗早变成流浪狗了
见了我
还是那么亲热
老远的就跑来摇起尾巴
 
我通通的不怪
送我走的草是去年的草
今年的草自然不认得我
喝过我的酒的人我离开时醉着
现在自然醒了
 
我家的小狗没喝过我的酒
即便如今流浪
自然一直清醒着
识得旧时人
 
 
又殁了
 
又殁了
这两年过来
日子越来越好
可是噩耗却是跟着越来越多
自然是那些死人的消息
常常让我不自觉地咯噔一下
 
又殁了
那些死亡的消息
一些自然是自然死亡
而一些
常常和车祸与刀子有关
更多的仍然是癌症
 
又殁了
他浑身浮肿着没了
送他的时候
他仍旧浮肿着
确实像个害病的人
 
乡亲把浑身浮肿的他埋进土里
他和很多死去的人一样
随即让埋他的那些土
浮肿起来
 
但是除过那些土
我仍然觉得
还有一些什么东西
继续浮肿着
 
 
上坟
 
这是先人留传下来看望土里先人的日子
我们依旧用抑郁的心情打湿老家的路
用程式化的思念搅动土里的一片安静
 
来到这面向阳的山坡
还是觉得荒芜得有些古老的山坡
要比房子里清亮得多
 
一些旧草干枯在坟上
密匝匝地，像一道箍紧的篱笆
突然发现在清明这一天，这道篱笆
被一些急着要钻出来的新草迫不及待地顶破
 
一些白纸裁成穗穗挂满在坟头的草茎上
像猎猎的旗帜，伪装岀一道真实的场景
一些点燃，变成黑蝴蝶
被一股潮气很重的春风送上天堂
 
然后我们走了
在睡着先人的这面山坡上
留下几个脚印
和星星点点烟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