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关于冬夜（组诗）

一、烫
 
冬天密不透风。
昏黄的路灯暗示所有的
楼房可以各怀心思。
夜一声不吭。
 
纷纷扬扬的落叶
总是无休无止地唠叨。
大地宽厚。
冷雨依然被放进根的怀抱。
 
鸟儿归巢。树梢安睡。
出来放风的猫狗
一泡尿，烫得
整个冬夜都微微一抖。
 
二、喊
 
山道上整齐的队伍。
夸张的号子。
残存的晚霞被踏成
细碎的风。沙滩上还有不怕冷的
孩子。
 
我跟不上疾行的队伍。
但我也能大声地喊：
我运动，我健康，我快乐！
山野干涩地回响。
枯黑的荷梗，
依然目中无人。
 
三、冷
 
不认识你的邻居，
于是就聚集了雾霾。
这些高冷的建筑之间，
香樟和玉兰沟通得太少了。
 
路灯发音含混不清。
修辞上气不接下气。
语法里有
剧烈的咳嗽咽痒咽痛和喷嚏。
 
寒冷已经找不到前世今生，
只记得今夜必须结冰。
 
二胡声钢琴声不停地敲打窗棂。
徘徊不前的香樟，
寒冷中是否瑟瑟发抖？
把手伸进我的书房吧！
这里有空调有刚刚沏好的热茶。
 
此时，风中的鼠标听到了
阴影里那声尖厉的猫叫！
 
四、暖
 
这种倔强的安静
正在往夜的深处扎。
无辜的神经不得不和
蚯蚓蜷缩在一起，
扭动中相互取暖。
 
远处的高架
不加思考，十分熟练地
把安静
烙成一块硕大的煎饼，
喂进夜的嘴里。香樟树
正在悄悄地长成黎明。
 
五、画
 
我坐在台灯下
看诗。
耳朵里全是
叽叽喳喳的声音。
 
朋友画家
在百里之外，
画了一群麻雀。
兴奋异常。 
 
六、风
 
我熟悉冬天的敲门声。
我告诉过冬天怕诗歌冻着。
 
阳台上的植物抱得很紧。
取暖。
灰蒙蒙的天一声不吭。
看破红尘贴满窗户
诗句把刀子拦在外头。
 
老房子来的两把椅子，
面对晚辈的表现
一言不发。像电视剧里
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江湖。
 
七、白
 
一些话语沉寂得太久。
想到穿透，
要扑向一些东西。
千篇一律的颜色，
在一粒鸟鸣里
显得广阔而浩大。
 
衣服湿了。
身体有太多的秘密。
一枚叶子摇晃着寒气，
结巴着复杂的湖面。
生怕一不留神，
错过画家们的小径。
 
是时候了，头发已经花白。
对岸即兴的冬夜，
茂盛的男男女女。
路灯下的风花雪月，
如今已经被月色染得苍白。
 
八、梦
 
路在梦里伸出。
雪花恍恍惚惚
过一座桥。
一条路很宽，一条路很窄。
 
一条路的前面
五彩缤纷的雕塑。
一群俊男靓女。
几尾红色的鲤鱼。
大家一起唱歌跳舞。
有凳子有可乐。
少女飘逸的长发浮动。
一条河
潜伏着凶残的食人鳄。
 
一条路的前面
怪石嶙峋。
小径和月色一起挤过荒凉。
山顶上的枯树落叶知道。
想喊——
这仅有的几个攀登者知道。
喊了——
山那边，偌大的一个湖。
碧水蓝天，开满春天的帆船。
 
唉，可怜的俊男靓女们！
 
九、鱼
 
没有亮色。
没有飞旋闪耀。
冷冰冰的帷幔，
罩不住一尾生动的鱼。
 
这满地的黄叶。
本来还有些时日，
为生命唱一些挽歌。
可这样的万箭穿心，
只能血流成河。
 
孤寂的夜，
寒冷成片。
没有一个干爽的归宿，
只好把诗集紧合。
 
十、见
 
二胡拨开光亮，
把夜拉开了一条缝。
没有裂帛的声音。
五脏六腑俱全。
 
这落雨和遍地的黄叶，
死气沉沉。滚烫的心
迷人的微笑
何时才能突破僵硬的皮表。
 
母亲的絮叨在
一片寒冷的蹉跎中
寻找可靠的人，可靠的火，
去燃烧遍地的白雪！
 
有人侧身而过，
对眼前视而不见。
 
十一、道
 
山野的风
浮动着零零星星的灯火。
回廊间游动着
一丝不挂的仙气。
 
不屈的荷梗把
漆黑的夜弯成
各种形态的思考。
水中影影绰绰的暗动
已经涉足很深。
 
这条隐秘的小道
游过无数条蛇。
蛇的去向始终是一个
谜。
 
十二、猫
 
落叶忧郁。点亮了
路灯，在
冷风潦草的水面摇晃。
狗叫燃破冰面。
孤傲的蛋清，
怜悯的温度谨慎得
轻声细语
 
星星播种月光
拂在鼾声的容颜上。
垂柳摇动水中的世界。
 
月光凝成一只猫，
凶狠地破窗而入，
张开四爪扑向你。
鼾声皱了一下眉头。
 
那猫退回了月光。
蓝幽幽的两只眼，
睁得很圆很圆，慢慢地黯淡。
一直到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