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林：一脉乡愁 (组诗)

卡约——史前藜麦猜想
 
藜麦距今有5000-7000年的食用和种植历史，这恰恰也是中国史前卡约文化时期……在中国西部，发现了大量的卡约文化彩陶罐，器皿中盛着神秘的谷物种子，这极有可能是藜麦或者是它的同源体产物——题记
 
一坛盛满遐思与猜想的彩陶罐
一帧史前文明卷起的汹涌波涛
一串神秘符号串起的艺术水花
弥漫着水波连天的雪域高原
 
今夜
美轮美奂的犄角光影交错
一万头雄性麋鹿齐步走
矫健之躯抵向冷月天边
挑衅出诡异的满天星斗
 
一些五彩的植株正在风中奔跑
当风静止下来的时候
谁在张望藏羚般跳跃的季节
如芒的箭矢钻天而来
秋天射出最后一排子弹
整个莽原倒在茫无涯际的藜色里
 
裙裾飘扬的大野粘稠成块
卵状的谷粒云朵般密布花冠
藜麦
太阳的子民
原始的野火生生不息
风正在把鱼籽般的谷粒搬运四海
 
我抵达五千年前的一个月夜
在亚洲的一个叫卡约的村庄
一个还没有被命名的华夏村落
在藜麦翻涌的雪峰刀耕火种
夜的篝火把黑暗锻造成猎猎旗帜
我和我的女人们昼夜锻烧
用饱沾生命的汁液
把命运的符号烙在陶罐崖壁上
留给后世亿万年的猜想
然后泡沫一样消失在黎明
 
而那些能够盛下星星和月亮
盛下流水和食物的器皿
也盛下了亿万年的温情脉脉和童谣
 
风的酋长召唤种子回归
贫瘠的土壤封存远古的岁月
卡约部落
我的高海拔的处女地
一如亿万年前的静谧安详
那些车轮滚滚的藜麦种子
那些接受血与火的洗浴的精子
在彩陶的子宫里韬光养晦
如今奔涌咆哮绝地而歌
把生命的火种遍布高大陆的原野
 
你单体植物的涅槃者
麋鹿军团的见证者
又一次突破了生命的单循环
在我的舌尖破土而出
 
风的信使在地球一隅
安第斯山暗流潜涌
风中的藜麦
花枝招展的藜麦
用我手掌般的经纬度
定位出一个返璞归真的原始呐喊
 
我的高度在海拔4000公尺以上
我是雪山的子民
我源于种子
止于种子

 
我与你在潺潺流年中重逢
    ——致新疆老同窗
 
水从你的脸颊淌过
沟壑丛生
光从你的发际流泻
斑斑驳驳
时光的暖流轮回
总也流不出我们的掌心
我与你在潺潺流年中重逢
 
匆匆是年关的饺子
撮成我们的眼纹
那些煮沸了的故事
包裹在爆竹声声里
啪啪炸响
纷纷扬扬的红雪花
从南国飘到北疆
 
我说阿迪力
你的毒舌吐不出春天
却能吐出乌市的冰天雪地
把过往的言语碾作冰心玉壶
斟满吐烈王子的愤世孤独
 
我说古丽
不知道你的名字有多美
可不知道那一位母亲能比你更美
酒意蹒跚的哈萨克人在阿勒泰
把醉眼朦胧的生活扛在肩上
他想去遥远的陇南会一会
那个自称高手的老同窗
酒肉的天平最能称出人情的份量
 
我说老猫儿
自你从一壶老酒里牵出一头倔驴
关于东莞和马肉的话题再也牵不回去
 
这一年我们一如从前
把颊上的一抹桃红
塞进陈年的嘻哈里
这一年我们味蕾怀旧
在金城的一碗牛大里氤氲过往
 
如期而来的是岁月的加冕
我在南国花市里放牧花朵
你在猴年马月里牛羊成群
烈酒时代的人们瘦成了花瓣
潺潺流年里飘来淡淡的你
淡淡的是你的年少的问候
 
青海湖，锁住了我的归途

 
茫无涯际
这一汪咸味的水波
从地平上勾勒出一条黛青
锁住我所有的归途
 
我的小舟
飞弹一样从镜面上划过
白浪滔天的辙印
是青青之海撕裂的疼
我微微地颤栗了一下
采一朵云把大湖擦拭
 
一川黄花怒放
风在脸颊动荡不安
你把起伏的山峦揉碎了咽下
把浸透了水波的蓝吐露在天边
 
我用船来渡你呀
青海湖
天地怆然一色
月色点燃了天灯
我在黑峻峻的水域里沉默不语
今晚的星星斗大如炬
草原上的牛羊放牧在天上
 
我来了
渡这一生的期盼
却是另一片海的漂泊
在浩淼的青青之海
有岸的一片湖色啊
晕染出无岸的花香

 
那个年轻的夜晚
 
那个年轻的夜晚
月色勾勒出你弯刀般的腰肢
把我的高傲搜剐的干干净净
 
那个年轻的夜晚
篝火骨朵般开放
一柄小提琴的轮廓
鸣奏着高山流水
你的酮体悠扬起伏
 
那时的你啊温柔多汁
是心尖上火红火红的野果
酝酿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子
蒸腾在无以伦比的山谷底
那挥洒不尽的酣畅淋漓啊
是最惊心动魄的青春探险
 
贪婪舌苔啊还在游走
游走于你的每一寸沃土
游走于你跌宕起伏的雨林
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陷阵
放牧血液里的千军万马
把年轻的心宣泄成桃花朵朵
让激扬的大森林生生不息
 
那个年轻夜晚
我的脉管里装满了枪炮弹雨
席卷着铮铮的铁骑漫天而来
毫无忌惮闯入你的大森林
撕扯着一片又一片血色的黎明
 
天空在颤栗
颤栗着你的淙淙流水
颤栗着你的鸟语花香
颤栗着你的五谷丰登
颤栗着我惊世骇俗的战果
 
那个年轻的夜晚
我们把荒凉岁月点燃
无憾的深秋啊
我在你的峡谷里全军覆没
我用穷其一生的力量挣扎
却再也无法抽回这刻骨的弯刀

 
你用一朵蓝火苗把江河煮沸
 
马兰辞，缅怀那些苦难的日子——题记
 
青山依依
红尘滚滚
六月的人世间
安放着你孤寂的荒冢
我以为整整十年
你覆盖了大山的全部
连同夯实的黄泥庄廓
和骨子里执拗的孤傲
而今夜的梦里
星星破窗而入
你用一朵蓝火苗
把我血脉里的江河煮沸
 
夏夜的马莲沟
一朵马兰
一盏佛灯
拨亮白发袅袅的炊烟
迤逦而来的驮水部落
摇响碱水泉边的铜铃
烈日炙烤着的黄昏
漫山遍野的山药蛋蛋
青稞麦芒的箭矢朝天
射落一地皴裂的红脸蛋
这祖祖辈辈的血色剪影
江河一般滚动的泪水
咸菜土豆里的爷爷
阴阳风水里的爷爷
民国私塾里的爷爷
为娃娃们舍下一盏灯
鞭策着每个寒暑的苦读
多年以后
儿女们相继走出大山
农民的爷爷
守望金土地的爷爷
用半个世纪的缜密
完成了壮烈的突围
今夜
你推开的窗户
星光闪烁穹庐
一盏盛开的马兰燃烧
走向天外的子孙们
在黄橙橙的金光大道上
 
自你走后
尘封的十年多么的荒凉
白头的白崖岭
呼唤白头的我
风在庙岭吹散乌云
却吹不散轮回的麦苗青青
如星星告别黎明
重归寂寞的村庄
你捧在手中的蓝火苗
舔舐在波涛起伏的大山
无极的蔚蓝
晕染着辽阔的山外世界
无论我飞的再高再远
黄泥庄廓里的灯盏高悬
那是生生不息的火炬
是温馨如故的家
是孩子们远航归来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