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意味（组诗）

高架上
 
对路怒 , 我也心生厌恶
戾气 , 比车排出的废气
更有毒素
还容易传染 , 点对点
有时由点及面
在高架上跟着拥堵
 
 
堵气 , 堵心呀
我摇上窗 , 视若无睹
我是君子 , 我有思想
手上还有书
 
有一天我却燃爆了
电子屏显示顺畅一路
车老半天陷在高架沟槽
未曾移动半步
 
憋气 , 主要因为憋尿
心神不宁 , 你懂的
前方的交通还被管制着
要么我的怒火 , 要么
一腔热水
随时可能一泻而出
管他什么
绅士风度
 
 
公交站亭
 
一位明星半身露在亭子里
天黑透了 , 人影都不见了 , 也不离去
有一个男人在路边的窗边站立许久 , 也不离去
他是在盯视着这位明星 , 还是让黑夜透视自己
这不好猜测 , 也许 , 故事很迷离
 
明星对寒夜一定痴迷 , 或者有一场约定 , 正在履行
否则也应该 , 搭乘末班车 , 回 自己的家 , 结束空旷的孤寂
那个窗户男和明星 , 倒像三潭印月了 , 惺惺相惜
构成了英雄美人小夜曲
 
明星永远是一种微笑
姿势也是不变的站立
可以接受任何人对她的注目
她在注目中 , 被黑夜挤成薄薄的一片了
 
我是在白天候车时 , 才看清她的
她高举着一支硕大的牙膏 , 无声地刷刷刷
听说 , 有一个惊人的数字 , 被刷进了她的银行卡里
 
 
共享单车
 
这些马 , 随处可见 , 纷乱如麻
我并不嫌弃它们 , 就是有点看不惯它们的模样
明明是圈养的主儿 , 却表现得像是散养
或许是得意 : 什么人都可驾驭自己 , 去往任何方向
或者 , 可与车辘撒欢
在街头弄巷 , 也在古代就命名的马路上
这些机械的马 , 就是这种德性
以为随时驰骋远方
有一种看不见 , 摸不着的缰绳 , 从来死死地套着脖项
终究它们一无所获
终于有人迁怒于它们的主人
踹它们两脚 , 有的还被扛回了家
等同于绑架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马
你我也一样
 
 
城市的探头
 
无一例外 , 我们都在它的网兜里
每天的移动 , 就是在连续的切换
一个挨着一个 , 肉身联着光圈
光圈联着大屏 , 和无数鹰眼
没有死角 , 大小便不在列 但也不可随便
 
地球的经纬
早已把人类囚禁
这满城的人造眼睛
更把每个人看管得
透不过气来
 
 
 
 
 
 
 
 
 
 
废物箱
 
是被宠坏的婴儿 , 需要精准喂养
还在身上画上图绘 , 勾勒几分憨样
一字排开的孪生兄弟 , 不哭不叫
在街头各守一方
乞讨 , 也有整齐划一的形象
在城市 , 他们是重要的角色
引多少人竞相折腰
喜得它们笑口常开 得意洋洋
 
小小的人儿 , 却寄托了
 太多人梦的期望
 
 
城里的树
 
早先的 , 还有新近的移民
占了绝大部分
比土生土长的大楼还热情 , 还规整
站在小区的门 口 , 道路的两旁
冰凉的建筑边上
在广场上 , 在公园里
以自己的最佳姿态欢迎
如同主人
每个季节 , 都不退缩
即便寒风灼日轻慢他们
 
我猜他们在公园群居最开心
说着故乡的语言
嬉笑怒骂都带着乡愁
恍如置身自己的乡村
 
祖先的基因 , 就在摇曳之中
与光合欢 , 孕育鲜活一片
 
我踩着游子的步伐走近
他们与风伴舞
没有笑问客从何来
 
 
有轨电车回来了
 
这个新城的周日
清寂被喧闹的人声替代 道路的空旷
被这个穿戴时尚的旧器替代
或者说洗尽风尘的故人
回来了
他的步子返老还童似的轻快
在这个新城
他是许多人眼里的陌生
那些上了年纪的人
倒是似曾相识的眼神
可它挺括簇新的模样
让他们怀疑自己视力抑或记忆的破损
 直到喷涂得亮的面容
一如面无表情地
面对着众人的车模
思维跟着穿越了拆与建
两个时光的混沌
 
 
       窨井
 
关于窨井 , 它的阴沉
有时超过了战争
它和战争一样张着血口 , 还很隐身
与地面和平一体
让行走的脚步毫不设防
但掰断人的脚骨 , 甚或 
 让幼小的生命沉陷
黑暗里频频发生
很多时候
黑暗是形成于疏忽
而城市的疏忽
繁华可能
毁于一瞬
 
 
 
 
地铁
 
车厢里空旷得像个清冷的梦
晃动几片身影
我承受不住这种奢侈 , 仍然惯常一样
双脚人字站立 , 站得挺直
 
这是下午 , 最后几站
被周末抽空的地铁里 , 我更像一个独行侠
列车在轰鸣中前行 , 它不记忆往事
 
一位女孩 , 被挤掉了一只凉鞋
但赶上这班地铁竟笑露牙齿
 
清早 , 一列地铁姗姗来迟
又此站不停 , 飞速远驰
满站台的人 , 都成了移动的火药库
 
一位小女孩哭了 , 快到手的全勤奖
飞了 , 像那列车 , 一只煮熟的鸭子
 
我提前下车了 , 地面上
有我看得见的阳光 , 河流和摇曳的叶子
 
 
跨年晚会
 
我带着御寒的装备 也流淌着热血
这顶级的晚会 在顶级的地段
都是稀罕风度轻薄温度的年轻人
我像个圣诞老人了 , 却手无礼袋
 
歌星的年纪 , 介于我和他们之间
老歌经典 , 欢呼就是我的心声
新歌疏离 , 叫喊与我丝毫无关
 
 
我早早地离开了 走不远
就一 阵风吹来 。好冷
刚才怎么没有感觉
 
回望那片天地
露天广阔却温暖
而我此刻只身街道窄口
风对我并不待见
 
兀自 一笑 ,  风就是风
它自有它的方向 时尚是原则
摩天大厦可以切割
 
今晚跨年
前半截，我蹭了蹭青春的光环
后半截，我躲进了自己的黑夜
 
 
进博会偶拾
 
世界珠宝首饰协会会长 , 叫凯瓦拉利
是个意大利米兰人 , 也是位博士
在他身边一站
我就变成了瘦子
 
 
他的签证上 , 中国戳
已有 30 多次
 
他喜欢上海 , 这里吵吵嚷嚷的 , 很有意思
他喜爱这个土特产 , 我没想到
欧洲生产安静 , 还有淑女绅士
这一点 , 众人皆知
 
喝咖啡的想吃大蒜
这一嗜好可能流行现世  
你应该来上海生活 , 我说
我来选址
放心 , 先不告诉你妻子
他大笑 , 眼眶里转动着晶亮的钻石
原产地不详
他刚说 , 她也爱上海
这次没来
可以给她一个惊喜
圣诞节 , 已开启了倒计时
 
这是深秋 , 上海最美的日子
有比首饰更重要的善意
正在内心种植
 
道旗广告
 
双双高悬 , 杀向街道两边
风劲吹 , 自身鼓吹 , 风中猎猎
车再堵 , 只自说自话 视而不见
阳光的暴晒 , 也奈何不了它们
它们 是春亚纺 , 牛津或者经编布
据说 , 不怕雨
更不怕雾霾 还抗紫外线 很多大街上都是
内容常换
夺目鲜艳 , 就怕你没看见
那神气 , 更像高耸的肩
可又如衬了硬垫
未必担得起重荷的实在
 
果然 , 天黑了下来
它们也被黑暗轻松掩埋
 
 
吉祥物
 
应该把大白兔 , 作为
魔都的吉祥物
由它冠名的奶糖 , 童年的品尝
至今颊齿留香
一把在握 , 就是一介财主
也最早品尝了
什么叫羡慕 , 什么叫嫉妒
在异乡 , 太多人牵挂这个名字
还记得谁送的这份礼物
即便那个日子早已模糊
如今糖果并不稀罕 , 宠物却还是宠物
伴手礼赠送客人 , 他们欢笑
活脱脱舞动的白兔
 
倘若处处可见白兔的吉祥
混凝土森林也会憨态十足
 
 
手痒
 
烟花腾空 , 心就跟着发痒了
哪一年除夕不甩两个的
心一痒 , 手就更痒了
不放就不让自己过年
 呸 , 此话不作兴的
放就放呗 。也用不了多少钱
放了九个 , 偏偏一个哑了
再点 , 火爆性子 , 燎我手上了
炸得麻木 , 以为自己永失左手了
其实就是蜕了一层皮
惊慌失措了半天
手更痒了 , 收伤口的时候
莫不如此
来年除夕驾到了
又想到了烟花 , 但打灯笼
也见不到有卖的
正纳闷无解
却被告知都市已禁放烟火
不知是喜是忧
只是手上更痒了 , 心里也痒
又觉得这样挺好
至少不会像去年那样了
把手炸疼炸痒了
 
 
上海的雪
 
上海的雪 , 像小楷
豆大的点 , 撒落在纸面上
如同我久已生疏的笔法 
羽化成黑色的精灵
失去了叠床加屋的想象
大地映出天空的倒影
偶有隐隐星辰的微光 
在北方 , 我领略过狂草
气势磅礴 , 一夜之间
就模糊了天地的边界
满目顶天立地的
白色的宣告
这让我失眠了
不知是黑夜被惊醒了
还是童梦已被撩拨
 
不管是哪一种字体
其实于我都很养心
冬天里可以没有玫瑰
却不可缺了这一把火
 
 
残雪
 
推开窗 : 一夜的飞雪
都被热情融化了
这个都市 , 自有待客的礼节
残雪还在
屋顶背阳处 , 还积蓄着一点
 
像散落的白色鸟群 , 将飞欲飞
悬着我的 目光和意念
猜不透 , 命悬一线
它们还为何恋
对它们是十分的依赖
写我的诗和思想
 
可怜这残存的想象
这一洁白的寄托
也要被阳光收割了  
说实话 , 我也爱阳光
可我的爱 , 也逼走了
我的另一个爱
我也化身为残雪了
 
 
鸽子 , 人与城市齐飞
 
不管白鸽 , 灰鸽   都是城市的贵客
广场上 , 人与鸽子一 同栖落 又一 同飞扬
鸽飞在半空 人在地上
也是飞翔的快活
在人与鸽子齐飞的城市 城市注定
有一 片祥和
 
 
都市秋色赋
 
上海的四季秋天最美
坐在秋色里 , 嗅着桂花香 一杯热咖啡 , 与天地一起 渐渐微凉
枝丫 一样的素颜
和这冷雨时断时续
让江南才子 , 神清气爽 梧桐叶 , 飘旋着落地
还舒展着金黄的舞姿
没有皱眉 , 即便无声的叹息
一如生命的绝唱 满嘴的蟹黄
就如花瓣芬芳 , 这是一种 行为艺术 , 题为蟹肥菊黄 几乎人人都在模仿
不要说 , 这个季节归于沉寂 我的双唇也裂如花
是秋波泛滥
在我嘴上鼓噪
真是天凉好个秋
至少这都市少了许多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