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读诗】宋心海、阿月浑子的诗
宋心海的诗
诗人简介:宋心海,一九七零年代生于中国寒地黑土之都——绥化,系资深媒体人,八十年代曾有诗歌发表,后停笔,近年重新开始写作。
没来得及拥有官名的孩子
回老屯,听人们喊我小黄毛
他们从背后喊,迎面也喊,扯着嗓子
一声接一声,喊……
这多像喊一条土狗啊
我的小名,原来一直躲在这里
这么多年,我把那些淡黄的,苍白的
柔弱的,一根根,焗好,藏住,掖紧
生怕它们露出来
从公社,到县城,到哈尔滨,再到北京
记不清,这些年我染了多少次
记不清,多少次想听一声
这亲热的呼唤。也许有人喊过
我却没回。我怕一答应
会醒来,会流泪,会傻乎乎
退回到王太玉屯的田野里
成为那个,还没来得及
拥有官名的孩子
长安瘦马:
记不清小时候看的一个什么电影了,先是一双脚走路的特写镜头,然后是牛车行进的轮子、汽车行进的轮子、火车行进的轮子的特写镜头,伴随着火车汽笛一声长鸣,这个人就去了诗和远方。长大后,好像在一本书里看到,这种电影表现手法叫“蒙太奇”。
人生的过程何尝不是个蒙太奇呢,婴儿的啼哭、鱼塘里戏水摸鱼、学堂上的读书声、然后火车的轮子。这个人离开了家乡,然后这个人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了,回不到原来的生活场景了。其实每个人一生的记忆里,可能就是那么几个场景。
诗歌的表现力和穿透力,就在于平易近人,就在于扎心。宋心海这首《没来得及拥有官名的孩子》,就像邻家大哥,就像我自己,阅读后,心猛然跟着一颤,我的故乡呢?
与其说看着文字读着这首诗,不如说在看一场电影,整首诗画面感强烈,就像个伤感的黑白片,小黄毛、土狗、高粱地、然后“从公社,到县城,到哈尔滨,再到北京”,这何尝不是蒙太奇的叠化和剪辑呢,最后镜头摇到枕边,那个“小黄毛”眼里含着泪珠儿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镜头的切换,清晰而流畅地着力于情感的环节和细部,读来入境入心。
而本诗好像不止这些,“这么多年,我把那些淡黄的,苍白的/柔弱的,一根根,焗好,藏住,掖紧/生怕它们露出来”,世事的艰辛、疲心劳力地奔波以及小心翼翼地伪装,不仅是接续诗歌中“小黄毛”的阐释,还有人生况味的无奈。就这样,诗人通过阐明生活实质的几个镜头进行时空的再造、梦里梦外的转换,展现给我们一首五味杂陈的乡愁之诗。
似乎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故乡,似乎每一首乡愁的诗歌都有不同。宋心海这首《没来得及拥有官名的孩子》,别致地抓住“小黄毛”这个乳名,平静地述说着一个百转柔肠的故事,读来空空失落,一声叹息。
正应了诗人商震那句话:我为什么写诗,因为我疼,疼是因为有爱。
阿月浑子的诗
诗人简介:阿月浑子,女,本名江媛,喀什莎车人。19岁发表第一首诗《遗憾》之后回到内地,先在北京读书,现今生活在中原。出版诗集《喀什诗稿》,评论集《精神诊断书》。
大漠黄昏
我与黄昏坐在大漠上
遇见影子,我唯一的陌生人
它匍匐于流沙的波纹,伸出伤口内部的葵花
碰触四脚蛇带电的奔跑
眼前的一切与母亲说的不一样
春天不仅翩翩来迟,还像我很难遇见的亲人
流落各地,偶尔捎来马队的口信
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我相信灵魂将在夜晚叩响
胡麻地尽头的独房子,移走独木舟和墙
你瞧,那间挂着马灯的砖房内
始终站着一位头戴花环的姑娘
她日夜跟万物交谈
从七岁起就在沙漠自封为王
为了能做太阳的臣民,她写过一封信
寄给远方,至今未能收到回信
长安瘦马:
苍茫、凄美、悲凉、绝望、愤怒、孤独、忍耐、坚强,热爱。这些词汇送给一位女诗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残忍。
“我已经死过多次了/所有的活着都不再是活着/当你说爱我的那一刻/就割去了我的一块血肉/可我还是假装完完整整地/走在叶尔羌一望无际的金黄麦田里/走几步就数一棵扎人的沙枣树/直到再次被扑向童年的兽爪摔倒” 。《所有的活着都不再是活着》。
她经历了什么?每一行文字都像沙枣树一样扎人,每一行文字都像沙棘在大风里拼命地抱住脚下的沙。成长会疼的,活着都会疼的,只不过感觉阿月浑子更疼一些。我仿佛看见一个女子木然地坐在毡车里,任驾辕的马在戈壁漫无目的的行走。从乱世里的磨难,到盛世里的麻木,历史叠加着、重复着,苍天下的苍生就是这样熬过来的,我们的祖祖辈辈就是这样过来的,只不过诗人更敏感一些,只不过诗人把这影像记录了下来。
俗世里的亲情、爱情、乃至所有的人间情,都会被大风刮走,只留下你的诗歌在风中凌乱。读阿月浑子,似乎看到她的灵魂从她的肉体进进出出,比如这首《大漠黄昏》,她几乎在每一节开始就抛出一个希望,然后就断然使这希望破灭,我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也这样残忍。
一切的诗歌理论在诗歌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辩解,一切的思想都大于表现形式,一切的感受、参悟都大于语言,一切的哀愁都小于时间,一切的伤疤都是诗歌。我享受这样的诗歌,我享受在别人的痛苦里,我的阅读就是冰冷的刀,割开,只看见伤口,不见了殷红的血。
诗人的精神层面是高贵的,诗人通灵的心感知万物,她又是悲悯的,由里及外、由己及彼,无论她怎样的苦涩,她都是热爱的,她和自己对话、和戈壁对话、和草木鸟儿对话,她修行着自己,她的诗歌就是她的经卷。
一个七岁就在沙漠里自封为王的小女孩,她日夜和万物交谈,她寄出一封信,日出日落,大漠黄昏,她坐在荒漠里看着远方,她等待着回信。这些景象和句子,我分不清是哪个是诗歌哪个是现实,或许,她们早就合二为一浑然一体了。
在新浪博客里,我随手摘录了阿月浑子的诗,我不知道如何去说阿月浑子的诗,我沉浸的她的诗歌里,大家也不妨去看一下,百度“阿月浑子的喀什纪---新浪博客”,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