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皁（三首）  

 

村口
 
村口那排葳蕤的树木
就像大宅门的屏风
不易看透族人的心事
一步步走近
心里悸动不宁
泪花迷离中
似乎触及澎湃的血脉
 
树们一直宁静地长在那儿
一棵是香樟树
另两棵也是香樟树
几株棕榈，一树桃花
橙子和柚子
春深处依然金黄欲坠
柞树的刺去掉后
就是一杆笔直的秤
也是祖父传奇的一生
 
我们从树下走过
蜜蜂嗡嗡嗡地飞过头顶
扑向猩红的雪豆花蕊
来自异乡的养蜂人
隔着面罩
缄默地打量着游子
一片枯叶掉进了池塘
鱼被惊醒
豁喇喇地一个亮翅
 


清明 
 
远远地，我们看见了它
它也发现了我们
过于寂寥空旷的世界
难得有陌生的响动
阿黑摇尾吠叫着
象征性地表示欢迎
年届耄耋的老妪
蹒跚着步出衰败的农舍
一手扶着门框
一手搭着凉篷
惊喜地叫着我的名字
——进屋坐啊！又来上坟？
 
确曾逝去了半个世纪
薄雪覆盖着窄窄的田塍
孩童的我兴冲冲
拎着一只火笼子引路
全家人垂头丧气
来到下放的祖居之地
冬夜的寒风在陋室中呼哨
爷爷将我的脚抱在胸口
奶奶双手摩挲着我的掌心
舐犊情深如暖阳
却成为无以回报的疼痛
 
 
［荞麦皁老宅基和门前的池塘，我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儿度过的。　甘建华摄于2018年12月30日湖南大雪日］

老宅 
 
不知道杜甫这个名字
就已体会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母亲绝望地跪倒在地
泣血吁天的声音
一直回旋在山皁的上空
不时响彻在我的耳际
从来不曾落下过
 
老宅没有一星半点
钢筋水泥的影子
完全由土砖制造而成
父亲栽下的竹木
掩映了倾坍的姿势
石阶凸凸凹凹
苔藓翠绿
芳草枯了又荣
 
清风明月之夜
几回回梦萦老宅
尚在十几里以外
欣喜地呼唤着爷爷奶奶
总会听到亲昵地应答
这时候，门前橘花的馨香
便弥漫了整个山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