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建华地理诗（12首）

　　香港一瞥 
 
在九龙半岛尖沙咀
香格里拉酒店的屋檐下
溥仪眼镜店旁边
紧闭着的拉闸门前
站着一个身穿长袖衬衣的
中年男人
仿佛在朝我眺望
 
隔着一条空旷的街道
一畦盛开的金玉满堂花
我也向他瞄了两分钟
发现他长得真像
末代皇帝
 
我一直搞不清楚
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好像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他
让我想起溥仪
 
 
　　清水断崖 
 
似乎比青藏高原更为陡峭险峻
劈面90度直角，抑或75度斜角
惊涛骇浪，拍打坚硬的危崖
于蔚蓝色的海穹，狂卷起千堆雪
美则美矣，晕则晕矣
然而壮观与刺激，亦推许
这条世界第二断崖公路
 
奇崛崚嶒的宝岛，东海岸
中央山脉，横切入太平洋中
苏花公路似一条玉带，盘旋半空
雄奇而壮观。天地之大美
12公里。临山崖而凿开
800米高度。直下汪洋捉鳖
——并非一个蹦极之示范
 
孤悬海外的台湾，险象环生
舌唇兰如鞘，临风亦泣亦歌
别说缓行的大巴，即便猴子
亦如贴崖而飞的蝴蝶
在远方，在祖国内陆腹地
想起那年走过的清水断崖
依然不寒而栗
 
 
　　巴黎圣母院 
 
花窗上的玫瑰
一声尖叫
玻
璃
碎
了
 
法兰西的心
也
碎
了
 
哦！卡西莫多
哦！爱丝梅拉达
哦！维克多·雨果
我宁愿从来
就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广州夜 
 
台风没有来临
但今夜
广州有微风
有细雨
 
与内子漫步珠江堤
眺望对岸二沙岛
闪烁变幻的小蛮腰
思绪在万里之外
 
一个名叫甘恬的女孩
自英伦负笈
过境赫尔辛基
正飞向中国白云国际机场
 
湖南大山中走出来的
茅洞桥源远堂甘家
上溯祖宗十八代
终于有了一个女“海龟”
 
 
　　马加拉的空气 
 
毕加索有谁不知道这个名字呢？
毕加索有谁不知道是西班牙人呢？
毕加索有谁不知道是一个大画家呢？
毕加索有谁不知道有许多情妇呢？
 
毕加索是一个拿烟斗的男孩
毕加索是一个玫瑰色的少女
毕加索是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
毕加索是一个艺术圈斗牛士
 
毕加索二十五岁开始卖画赚钱
毕加索二十八岁不愁花钱
毕加索三十八岁已很富有
毕加索九十二岁死后画值连城
 
毕加索的名字其实是许多人的名字
他们就像马加拉的空气
在天上地下和大海不停地吸附
最终红成了一支鸡冠花
 
请允许我借用衡阳酃酒祝福你们——
帕布罗·迭戈·荷瑟·山迪亚哥·弗朗西斯科·德·保拉·居安·尼波莫切诺·克瑞斯皮尼亚诺·德·罗斯·瑞米迪欧斯·西波瑞亚诺·德·拉·山迪西玛·特立尼达·玛利亚·帕里西奥·克里托·瑞兹·布拉斯科·毕加索。
 
 
　　阿拉尔河 
 
暮色中的阿拉尔河
发自西昆仑的皑皑雪峰
在尕斯库勒湖的西岸
九曲十八弯地流淌
就像抖音中的少女
有意无意地撞击你的心窝
 
守护那丛逐渐开放的花朵
你默不作声地看着一个汉子
走出被风沙围困的板房
身后的蓝色玫瑰生动地歌唱
你也仿佛走进茫崖的阳光
然而那是另一块天空下的风景
 
 
　　日月山 
 
唐蕃古道上，农牧区的分界之山
传说比现实神奇，附丽人文之山
古今离人眼泪悲怆意绪萧索之山
因而众水皆东，独此西流
 
山的东面，湟源与乱石撞击着“花儿”
山的西面，羊群在云端上啃草
不朽的荒原，那个黎明的前夕
湘人昌耀成了藏女待娶的“新娘”
 
而《山海经》中的飞鸟和鬣狗呢？
赤岭上的壮士、箭簇和古堡呢？
透骨的劲风。汉家公主和蕃
宝鉴嬗变的地理，究竟有多么残忍？
 
甲午马年。远望舞台效果的冈峦
高速路边，一头白牦牛
驮着一个妖艳的游客——吔！
它木呆的神情，令人瞬间无语
 
 
　　祁东梅花 
 
画梅花的人怎么会如此凶恶呢？
想起祁东某人，那天路遇
县城里另几个画人
目光蓦地如鹰隼一样凌厉
对方也毫不视弱，空气顿时像
巴黎圣母院塔尖上的火焰
可以点燃十里长街。那些背影
已经拐过了街角的樟树
他还恨恨地唾了一口：呸！
再转身招呼客人的时候，发现
已经绝尘而去，一树梅花
忽然间长满了灼人的刺
 
 
　　荞麦皁 
 
村口那排葳蕤的树木
就像大宅门的屏风
不易看透族人的心事
一步步走近
心里悸动不宁
泪花迷离中
似乎触及澎湃的血脉
 
树们一直宁静地长在那儿
一棵是香樟
另两棵也是香樟
几蔸棕榈，一树桃花
三五株女贞
橙子和柚子
春深处依然金黄欲坠
柞树的刺去掉后
就是一杆笔直的秤
也是祖父传奇的一生
 
我们从树下走过
蜜蜂飞越头顶
扑向猩红的雪豆花蕊
来自异乡的养蜂人
隔着面罩
缄默地打量着游子
一片枯叶掉进了池塘
鱼被惊醒
豁喇喇地一个亮翅
 
 
　　岐山庵子 
 
转过身来，猛然
在一堵山墙上邂逅
一个艺术大师的肖像
敢莫是眼前飘过了雾岚
——揉！
五秒钟后细瞅
似曾相识
却已卓然“当代国际”
 
在倾斜九十九度的高空
一只蜘蛛结网其上
晕黄的灯火中
令人震撼地微笑
倏尔一惊
故人隐居于斯
是否持帖拜谒
犹豫。犹豫。犹豫中
门外有客车经过
——去岐山庵子啰！
 
 
　　湘中风声 
 
天气不是太好
一忽儿雨　一忽儿晴
在城市角落
某个茶馆门前
撞见一张风声中
倒计时的脸
 
怯怯地看了我一眼
稍稍犹豫
握住了他的手
凉意袭人
不敢看他的眼
还有他的泪
 
这个本埠媒体上
名字比较靠前的要员
虽然长着鲢鱼嘴巴　金鱼眼
却喜欢每饭必招异性作陪
喜欢以十足的土腔
可着劲儿狂吼
“妹妹你大胆地跟我走哇”
从男人们手中掠来的钱财
大都送给了花样婊子
 
——西门大官人
他的名声实在有点那个
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出事
却不知道是哪一天
不知道是在某个
正午时分或者半夜
 
 
　　西宁的丁香 
 
一 
把她的名字
一直藏在心里
每当想起来
感觉格外甜蜜
后悔说出来啊
再也回不到从前
心在滴血
眼中有泪
 
二 
多年之后，当我
重新回到湟水河畔
倾听一段丁香树下的过往
蓦然发觉
有些事是不可以让人的
有些人是不可以忘记的
 
三 
无法想象
冥冥之中的神奇
我之爱的青海雪
先自陕北，后自陕南
她们的生日
居然前后相隔一天
她们的名字中
居然有着一个共同的字
——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