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子笑谈录

溆浦，这是我的水草，云烟和往事
与其给我一把拂尘，隔江而治
不如退居水底，与你相拥而眠
用你体内的星星，逼退我弱水三千

多么漫长的水底生涯，像绝望的豁口
永无止境的边境线。无法发光的炭火
明珠暗投的三闾大夫，挣脱柳枝
缠绕，踉踉跄跄河堤又漫上胸口

多么久远的一年，战火连天
一枚射偏的羽箭，掉落在我寂寞的胸膛
长矛刺穿花香，叮当作响的马车
辗过楚国秋收后的田野

清冷的编钟，拧紧我生锈的视线
故国难离，一寸山河，擒不住一具
空荡荡的身躯。今夜，我从江底浮起
带来满江锦绣的桃花

浩荡的水面，刻不下“爱恨”二字
我只做水中隐身人，让俗世万民，遍寻无果
所有江河，归拢水袖，每一滴眼泪
都找不到出处，江风，找不到游鱼

游鱼，找不到出海口
每一尾游鱼，必将彼此相忘
唯有汩罗江，会暂存蓝天白云
它以若干旋涡，将用旧的时光一一放逐

扯一把暖风，装饰三月的香草美人
西去多歧路，用此枯藤老树，化我
身体里，那口荒废多年的深井
它的平静已然无用

用我血里的轩辕，替换万民的性命
我既为灯塔，亦为航船，有着命里
相生相克的波纹，我要认清你面容
也不枉你，替我死了一回

你还要替我，挽留
波涛的秘语和稻香里的蛙鸣
当我漫卷河滩，万物散去
光阴的鼓点留下硬核

我还要一次次来，一次次的往
不嫌弃人间的繁琐，不夺走树木的葱郁
枝叶间，漏下阳光点点，湖波飘荡
疾风快马，旷野又翻过新鲜一页

在沅水河，我是另一个我
一个柔软的我，养活一个硬朗的我
当浪花攻打南岸，雁阵楔入秦国心脏
我在雄狮山之巅，洒下久旱之雨

在水中，驰骋称之为流淌
坚不可摧的城墙，亦会随水波碎裂
吊桥升空之后，大雷滚动，敲打阵亡的白骨
那时我尚在郢都，官拜左徒

而如今，鱼虾跟随我
水草是我根须，河底半梦半醒的石头
是我参差不齐的奏折，夜色中的渔火
是我明亮的眼睛，被聒噪的银河所冲淡

薄雾升起，这是我迷茫而弯曲的一生
芦苇向南，进入事物潮湿的注脚
洪水将至，大地抬高山峦
我以一己性命，换取百年薪火，大有可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