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鸟，草上人（组诗）

 
那一天，我怀揣
母亲煮熟的地瓜
太阳，不到清晨
真的没升起
远行的响动，满街犬吠
鸡鸣，啼落月亮
大雪纷飞，没有冻僵晨起的鸟嘴
有意无意之间
洒落了春意
如酥的细雨，尚未如约而至
渐起渐近的柔风并不轻浮
有个念头怂恿着
圆圆的露珠，打不湿
似有若无的香艳
家园，回头不在视线里
踢碎路边的草花
如踢碎一瓣一瓣的旧情
夸张地伸了伸走累的懒腰
魔道上，决不顿挫，打盹
信马由缰，夸父逐日似的
古道，烈马昂起生命的朝气
沟壑，江河
朔风，雾霭　
仰慕着远方之缘
心静如空，不知胆战
树叶，树干凝漫阳光
 
 
那一月，我袒胸露背
立于石墙之上
汗流浃背，推不动关门
一边是稻谷，苞米的清香
一边是酥油茶，溢出篷帐
孟姜女哭倒过长城
无数的孟姜，一朝朝
搬动砖石
金戈铁马，北征旌旗舞风
蛊惑后的征人，离家征战
天高地阔，众生失忆
昂奋着生命之火
却又落花流水，地狱天堂
狼毒花，也不再盛开
扭曲着关内的炊烟
血水浸湿过的土地
热土下，血比铁硬
硬了庄稼，硬了牛羊
布幡风景，心事婉转
我的大中华呀！凝结成珍珠
珍珠串串
 
那一年，我老了
已逝的风物不再光复
好似有过刀锋冷淡
刀刻的脸面，不再纤细
结茧的老手，却柔美而又光亮
偌大的园林，避暑山庄
不是被人省略的空间
人呀，掏心掏肺，只是流水的策划
再多情，走不出自己的肌肤、灵魂
一声枪响，人断肠
遥想当年，万人搭弓
木兰围场，箭穿草原之上
 
那一梦，星辰输光技巧
积雪，覆盖了所有活泼的器官
梦：怀旧而不潦倒
情愫纷纷扬扬
人老骨头没有风干
迎风烂醉，圆润饱满的月亮无碍
白鹿登高，拾梦远山
轻如幻影
尚未落下的雪花，舞着
皇家的园林，承德
泄露一切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塞外，关内，朝拜八庙
是避暑又不是避暑
是省亲又不是省亲
敕封达赖、班禅
一条哈达，洁白而又光鲜
哈达洁白着珠穆朗玛的云朵
天山的雪峰
走出庭院，踩着晨曦
长城顿足，神风吹雾，木兰围场
生命怒放，归来
年老的我邂逅年少的我
独坐须弥山巅
左牵黄，右擎苍，射天狼
足印之花，因出走而绽放
一朵朵开了，艳了
脚步，自我丈量
野马狂飙，无人扬鞭
风吹地远
 
 
2.《裸体的成吉思汗》
 
草是九月白了　白着白着
原上起风了　山间
一线太阳　一线也是太阳呀
苦人儿　长成了狼毒花
走吧　负重荷刀　簇拥
衰乱的噩梦风吹走
拔离这荒凉的巢穴
北风渐紧　战袍飘飘
长满玉米的地方是家
太阳落山之处是国
试以汝战　渡过那河
 
浩荡之风起于旷野
朝堂尽飘散逸之气
驱使天地　灭了它
裹卷它的一切繁华
野蛮周旋　历史晕眩
不是终点　不是　不是的
远了　原上　一翼
一蹄一叶一花　离了
那画不胜画
马蹄踏地　骤入罗马　罗马
 
娘　儿浪迹渔樵
沟沟壑壑　纵鞭杀伐
神马呀　狂歌草泽
嘶鸣吧　夜满远山
箭声响处　马呀　神马
跌入河叉　远远的
似有若无的沙画
主：等等我　等等我
不回头的疯子呀　远了
多想驮着我王　大漠风云
日落湖白　心生野烟
罢了　罢了
隐逸吧　世人皆欲砍杀
走不动了　爬着爬着
鲜血　腿上开花
月出草原　我的草原呀
主弃的神马　磬碎帛裂
 
走不动了　该死了
大声说话　不留秘密
不留　不留秘密
活　就活个水挤山路
太阳燃烧着跳跃
不会躲在草间
说那凄苦的梦话
裸体的展示　伟哉雄哉
狂风奔起　一丝不挂
鄂尔多斯　收起飞马的阳光
荒野冷漠的头颅
顶着云霞　载飞载鸣
那是谁　抖动着走来
亲吻我的脸颊
弃了的神马　来了
泪溅草花
 
 
3.《认知圣者，不在庙宇》
 
一滴滴,一滴滴
又一滴滴
泉水
散发奔涌的气息
你看那昂昂的虎头
晨曦中，赫然生辉
在枯木焦煳的乡野
点缀在山崖上的傲菊
触动谁的柔肠
走呀！走呀！
古田、遵义、延安
回望井冈，回望茅竹
红星闪闪，闪过
寒凉酷暑
 
你看那赤脚的农夫
蓬头的村姑
亮闪闪的生命之光
乡村、山河、沟谷
自由，自由呀！
森林、草地、沙滩
无边黄土
一个人，吞云吐雾
巧笑？谁的信徒
甜美的天籁之声
漫天星斗，不是
古旧的小调
不是客人的星座
湿润的尘世
冰清的环宇
 
衣衫褴褛着
皇宫不再巍峨
一切都是真实
畜群、鸟禽、翠绿
布满青色的村落
您是谁？谁是您？
真实的阳光
真实的印迹
刀刻般的虔敬
何必在宫院、庙宇
只在
山川、江河、野渡
 
 
4.《问谁，又不需问谁》　
 
传承，传承了几千年，
碎了，真的碎了
那珍藏的器物，钓瓷
碎了，曾经的华美，碎了
一片片，如人生
碎而全，不说那全
　
古曰：家有万贯
不如钧瓷一片
海东边，海西边
烧了我的圆明园
灼热着，谁也毁不了
泥土中的
凤凰
　
传承，传承了几千年，
碎了，真的碎了
一片片，如人生
碎而全，不说那全
小妹，咱不说那全
　
古曰：家有万贯
不如钧瓷一片
海东边，海西边
烧了我的圆明园
灼热着，谁也毁不了
泥土中的凤凰
　
神垕，那工匠
那工匠，代代相传
皇上，你要血一样的色颜
她赴火而亡
血红血红的是血
是人的，我先祖的血
我不掉泪
你是你的你
我是我的我
谁都不是谁的
也没你的
日久天长
　
哈哈，谁能向天
再借五百年
小妹，这天，这地
破碎或许就是圆满
夜暗了
树叶枯黄
来年，走，风吹花放
 
 
5.《悟空及悟空的后来者》　
 
只是那一点点欲念
一点点欲念　戴上了皇冠
炫耀天庭　天庭长月难圆
咒语　咒语　再不是
再不是那个手持
金箍棒的浪人　九尺天耙
丢了，花果山内一道道
勒绳入皮缠肉不存上苍
 
青花红果熟了烂了
仅有的水滴不曾打湿
飘着晚霞道上没有姑娘
即使是身披长毛的
姑娘没有　没有那姑娘
 
一句降妖除魔又是一句咒语
走了　村上那个白骨
多情着沟谷　多情着山屋
一棒　自由　地狱　天堂
你再也找不到了
多少年了我拖上镣铐寻你
一个欲念一句咒语
双颊刺青，抛了缪斯洛神
抛不了的是撒旦
悟空呀，抛不了的是撒旦
真的没能抛了那撒旦
悟空呀　悟空
 
 
6.《蛋壳里崩出的太阳》
 
是不是己经等了很久
山与山，一个亮点
跳跃，石头突兀
茶树，一层弥漫
它的巡视，它的照拂
水鸟翅断金色
苇草，震颤，低述它的温热
 
捶衣棒，一声一韵
碎了斑块，聚了
水天一色一碧
敲打走现时，往昔
一曲枉凝眉，那是
撑着油纸伞的心事
大江东去，犁桦
一畦畦一坡坡稻谷
 
雾锁峰丘，薄而又薄
远而又远的云朵
冬来秋走的日子
山鼠遗忘的粮食，种子
积蓄，积蓄着来春
雨后返青的野草
拽着秋阳
它的硕大无朋
它的光芒万丈
蚂蚁弓起脊背
驮着光芒万丈
以及硕大无朋
爬动的，是弓起脊背的蚂蚁
那成群结队的蚂蚁
 
 
7.《凭吊，吹不响军号》　
 
用够了　真的是
用够了
所有的语言　悲愤
诅咒　凭吊
那场战争　遗迹
血红过的土地
夕阳　擦上冰面
枯叶飘过　成堆的
枯叶　飘过
有过刀飞马嘶
风　吹走　自大傲慢
没有了勇士
也就没有了决斗
有过致歉
有谁再听　谁还会听
没有意义　烟飘雾去
　
　
仇人的后人　炫光
旋转　旋转成舞伴
告诫　痛苦的过往
军号　吹不醒　吹不醒
杀　杀　杀　目标神圣
只是古老的英魂
拽不开对视的眼睛
对视着
不是自做多情
厅暖酒浓　亲爱的
亲爱的　没有尾声
弦乐器磬
听不到鸡鸣
 
 
8.《云中鸟，草上人》
 
雪凝，苏醒映上晨明
高原醒来
草尖掠过钟鸣
地上，伏下再直起
喇嘛催促
飞旋着经筒
拉卜楞，拉卜楞
是信徒抑或俗人
大夏河，大夏河
漫流牛羊亲吻
 
庭院圣火，光耀穹顶
华大寺，是谁筑城东笼
拜毡地，树润泉涌
尖塔，挂了红光
塔身，雍雅上露莹
清冷滑落袍衣
僵硬脸颊皱纹
雨打脚步，谁的庄重
远远的，谁的圣城
孽障丢了吗？战火中东
 
原上飞鸟，何时收起羽翼
沼泽中，拔不出的草鞋
丢了
若尔盖，汊河纵生
草丛，阴森迷蒙
褐色泛滥，风展弹孔战旗
延安等你，活着的红星
也等着你，沼泽雄魂
远逝的人呀！我在甘南
等待史诗的绝唱
谁的初心，本我纯真
年少又年长的壮士呀！
我在甘南等你
这不是唯一的念想
这不是唯一的虔敬
十一岁的生命呀！
我在甘南，等你，晨光排云
 
 
9.《披着赤裸裸的长天等你》
 
每一块土地，生命潋滟
熄灭一身汗水
炽热目光，一缕初云
嘴唇放肆着呐喊
缅怀春日鲜花之温润
鼻孔抖动，草尖沐浴沟谷
我在绿色的大床上
坦然入眠，残阳
如泡沫裹上周身绚灿
 
秋风将要狼群般呼啸而来
尔后便是冬日
狰狞着雪粒漫拥狂漾
感念八月，你个多情的季节
蟋蟀吹着口哨
今日立秋
蓬勃而温存的炎热
莞尔一笑就要走了
大自然呀，你滋养的倩女，雄男
在草丛，在河岸，在山峦
张望着狂吻你的梦香
 
你这将走的季节呀
不会是我的唯一
我在天寒冰浓的河边
披着赤裸的长天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