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人 > 胡志文

美丑之散见

2025-05-19 作者:胡志文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胡志文,秦皇岛市退休干部,从政三十年后回归诗歌和散文写作。

  当喜马拉雅的雪水奔涌成江河,亚马逊的藤蔓缠绕千年古树,极光在极夜勾勒出神秘曲线,这是自然以鬼斧神工绘就的壮美图景。老子云“道法自然”,海德格尔提出“诗意地栖居”,皆是强调人类应与自然和谐共生,不破坏天然之美。然而,人类贪欲的斧钺挥向森林,化学药剂污染溪流,被破坏的生态便成了文明的伤疤。过度放牧让草原龟裂,乱砍滥伐使青山蒙尘。正如生态美学家伯林特所言:“当人类打破自然的平衡,丑陋便在文明的裂痕中滋生。”这些人为制造的“丑”,恰似美玉出现的一道裂痕。

  艺术星河中,晋代王羲之的《兰亭序》笔法飘逸,敦煌的飞天线条灵动,帕特农神庙柱廊雄浑,尽显人类对美的极致追求。而当功利主义侵蚀艺术市场,有的“艺术家”便以扭曲的笔触和荒诞的造型,飘飘然哗众取宠,衍生出“丑书”之类的怪胎。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脱离时代土壤与精神内核的创作,终将沦为无根之木。”

  在哲学世界的长河里,古希腊哲人于雅典学园点燃了美学思索的火种。柏拉图坚信美存于理念世界,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探寻秩序之美,中世纪康德以“无目的的合目的性”解放审美,近代尼采则“重估一切价值”,颠覆美的传统。我国当代美学家朱光潜阐释:“美是主客观的统一,是心灵与世界的共鸣。”上述这些跨越时空的思辨,照亮了人类对美丑的认知之路,也让我们明白,美丑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简单定义。

  文学长卷中,雨果《巴黎圣母院》塑造了震撼人心的两个人物。卡西莫多外表奇丑,驼背、独眼、瘸腿,却有金子般的心。他冒死救下将被处死的埃斯梅拉达,默默守护她,还为她采花。这份不求回报的爱,让他浑浊独眼中闪烁着纯净的光芒。而仪表堂堂、学识渊博的副主教弗罗洛,被权力与欲望吞噬,因爱生恨陷害埃斯梅拉达,最终在扭曲执念中走向毁灭。这巧好印证了黑格尔“最可怕的丑,是披着美德外衣的恶”的论断。

  曹雪芹《红楼梦》更是人性的万花筒。王熙凤“丹凤三角眼,柳叶吊梢眉”,协理宁国府杀伐决断,受到啧啧称赞,但却为三千两银子拆散鸳鸯,借刀杀人除掉尤二姐。其美貌和精明能干与心狠手辣交织,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性。

  人生维度上,本真之美最为动人。庄子拒绝楚王相位,以“曳尾于涂中”的乌龟自比,宁可在河中做一只快活的乌龟,自由自在,也不愿意像骷髅一样被供奉在庙堂之上;魏晋竹林七贤,嵇康临刑从容奏响《广陵散》,阮籍穷途痛哭却保持赤子之心,他们对抗封建社会虚伪的礼教,皆展现出生命的本真。而当今社会,德不配位的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费尽心机,步步登天;贼喊捉贼的人在那正襟危坐,故作高深,私底下却干着龌龊和不耻之事;带着面具或脸上涂满油彩的人,说着冠冕堂皇、南辕北辙的话,活生生的“戏子”,极具迷惑性;而曾经在你面前摇头摆尾,围着你转来转去的人,是看好了你手中的权利和资源,哪里有什么本真可言?

  我尤为推崇朴拙之美。庄子笔下的大樗树,树干弯曲、材质疏松,因为“无用”却远离砍伐,尽享天年;残疾人支离疏,躯体畸形,却因无用在乱世保全了性命。这些看似笨拙之物,自有它独特的生命价值和不为常人理解的美。正所谓“无用之用,方为大用”。不是吗?那些机关算尽、巧舌如簧、八面玲珑、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后来真的很完美吗?

  而平和之美乃是穿透喧嚣的无声力量。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拒绝为五斗米折腰,在田园中寻得与自然共生的和谐;苏轼宦海沉浮,命运多舛,却在贬谪途中平和的写道:“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明代思想家王阳明在龙场悟道后,于困境中领悟“心即理”,以平和之心面对人生的起落,也是这种境界的生动诠释。

  孤独之美是精神世界的深邃回响。加缪笔下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在荒诞的劳作中坚守抗争;苏东坡被贬黄州,曾以“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自喻,后来却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而尽显旷达。梵高生前孤独作画,其《星月夜》里那旋转的星空,正是他孤独灵魂的热烈表达。

  馈赠之美是舍与得之间的生命交响。送人玫瑰,手有余香。范仲淹少年贫寒,为官后倾其俸禄设立范氏义庄,赡养族人,资助学子,自己却生活简朴。他的义举让义庄存续八百余年。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传颂千古。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强调:“人的本性中存在同情与利他的倾向”,而自私自利、一味索取甚至巧取豪夺的行为,正是对人性美好的玷污和背离。

  敦煌莫高窟的飞天壁画历经千年风沙,斑驳间仍跃动着信仰的光辉;帕特农神庙的残垣断壁,越来越显示出历史的厚重。这些文明瑰宝昭示:真正的美不在于光鲜表象,而在于穿透岁月的精神内核。美丑的辩证从未停歇,它是柏拉图追寻的理念,是庄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哲思,是卡西莫多眼中的人性光芒……

  美丑之辨的终极意义是什么呢?:我以为,就是通过不懈的鞭挞、辨识和努力追寻,让“丑”的东西越来越少,让“美”成为人类精神长河中永不熄灭的灯塔。

  (此文发表于2014年《中国作家》,2025年5月再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