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客五月诗选（上）

《大海中，一块礁石》

        之   一

在海边测试风浪
必须信命，一块礁石的命
就是天天以泪洗面
海那么辽阔，它醒来又睡去
一生的痛都写在晚风里
看过帆船沉没
也见多了鱼群自杀
礁石必须做一个哑巴
痛也不能喊
积压在心底的泪
足可以淹死一轮落日

它多么想倒下去
痛痛快快死去，海水
请收起凌迟的刀锋
在人间，那块行走的礁石
背负着受难的灵魂
每天被一根钉子
钉往十字架上
血快流尽，可我的祈祷词
还没有写完

　　之   二

在夜里心疼
疼醒了，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守着一大片海
都是无处存放的泪水
我的忧伤，被水鸟带走
而那么辽阔

潮汐摇不醒我无边的孤独
我无法从涛声里逃生
你见到我的清晨，我已经化石
不要打问一个铁心人的痛
只怕被点燃的火
煮沸你面前的大海

　　之三

我站在礁石上
礁石站在海水里
大海被地球托举着

海水退潮
我从礁石上走下来
留下一片礁石
继续在那里
等着什么


　　山　寺

飞鸟累了，停在寺庙的额头
在远离人间的空中
它们是最虔诚的香客

不是没有风雨，在山巅
一切事物都很温柔

上来了，再不想下去
心突然很柔软
再不怕被雷电所击伤


　　罪　名

昨天一回家
老婆给我带回来
一项罪名
叫社会寄生虫罪
结果，弄得我一晚上
没有睡好觉
今天一早，我赶紧
做好了早饭
祈求人家的宽恕
老婆说，罪字可以去掉
虫子必须赎罪
我很纳闷，这罪名从哪里来得
一查，原来来自前苏联的
斯大林时代


 　　老　妈

母亲老了，疫情过后
又增加了老年痴呆
耳聋，听不到声音
在电视机前一呆一天
亲戚来了，摇头说不认识
但我回家，总是念叨着小名
拉住我的手
病了几天，人明显消瘦许多
吃很少的饭，看电视剧到凌晨
有一次哭的很厉害
一问，才知被剧中的故事打动
三岁没娘，六岁没爹的孤儿
熬过八十五年的风雨
腰腿不好，躺在长沙发上
睡着了，我总怕她醒不过来

有妈在，我就是有人惦记的孩子
有妈在，就有家可回，人也不老


        囚    徒

一个囚徒，被屈打成招
我招供，爱上你就是一宗大罪
秋后问斩正好，死而无憾
长痛不如短痛
判处无期徒刑也可以
诛心的劳役，痛并快乐着
罪状罄竹难书，但我不会忏悔
爱到不能再爱，我必以死明志
爱，这一生为之流泪的重罪
压弯了我的腰
我可以下跪，但我不认罪
我要爱下去，在你的监狱里
爱成一尊泥胎的童子
我爱的你，不要为我哭泣
你一落泪我就只能
化为一堆沙土


　　再写礁石

我已经死了，天空压下来
海水不依不饶撕咬
死没什么可怕，在黑夜里归去
满天星斗落下孤独眼泪
我死了，站在海里的是一座石碑
心疼化石，化为鱼群
灵魂是不死的，在血液流尽后
涛声依旧，在呼唤海鸥与帆船
死是必须的，假如活着是一种偷生


       静夜思

不肯收留我的黑夜
已经入梦
蜂拥而至的黑白往事
盯紧我闪亮的眼睛
多想回到那个春天
可我面前阻挡着一千座
积雪的山峰

今夜，独享孤独星空
明天，我寻找大海的脚步
将从一条小河前启程


　　等你，在今天早上

花朵在秋风里忧伤
我等你
在今天，不可忽略的早上

你不会再来，一定是
躲在昨夜的痛里疗伤

而我，正是那逃逸的凶手
一夜吐血，只到天亮

伤你，就等于向自己开枪
每一颗子弹
都命中我只为你打开的
心脏

你不能活下去
也就宣布了我的死亡

其实，你和我是连体的一对
没有了你，我还如何
存活在世上


　　在花前等你      

春天像一棵树，我在树下
等你来访
听到花开的声音
那是你派来的小雨
落入我梦的池塘

你来，穿过谎言阴森的小巷
我编织一顶花冠
戴在你头上

我没有金币，有一心月光
买不起海边的房子
我送你一生
的守望

花开，你在我眼里
花落，我在你心上
不叫你亲爱的
你是我孩子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