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深处（组诗）

◆成吉思汗

一声马啸
你就让一段历史
烽火连天
你是马背上的王呵
所有的草原
都是你马蹄下的绿毯
随风铺展 可漠北
依然是八狄的摇篮
是你胡风猎猎的风眼
在风起云涌

你是天汗
是大漠的神呀
长生天的神鹰
在鄂嫩河畔
已等你很久
所以1206年的那个春天
就格外地爽朗
可你的胸间
此刻已是威焰熏天

因此
当你铁骑南下
辽、金、西夏的汗帐
便随风卷去
而大宋的宫墙
也就自北向南地 一段段坍塌

后来
你喝下一囊烈酒
让几代的帝王
都战战惊惊
多少年后
他们都无法从酒中
闻到你铁马金戈的豪壮
也无法从呼啸而下的漠风
听到你铿锵果决的信念

那本潦草的《蒙古秘史》
只是后人
从可鲁伦河打上的一条雪鱼
被一群群的老头
烧成晚餐
在反复地咀嚼

◆努尔哈赤

翻身下马
你一脚踩在了呼兰山上
也就一脚踩在了大明王朝的
软骨之上
大明不知
大明的神经
已被春宫的粉黛
熏陶醉了
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本领
却是你十四岁就学到的把戏
因此你步步为营的刀锋
皇帝不知
笑里藏刀的杀机
大明的王朝 就更不知道

从小就走南闯北的胆识
可以让你大胆地一试锋芒
然而如履薄冰的步履
竟然使你 连连得手
此时 作为淑勒贝勒的努尔哈赤
已经敏感地把准了大明的血脉
看清了云里雾里的天机
所以你用力一捆
就把建州三卫的女真
捆在了一起

辽河的双乳
已喂养不了这个虎背狐脑的汉子
海西与叶赫的寨门
也已挡不住你雄心勃勃的马鞭
你用复仇称汗的火焰
已打制了一套八旗牛录的指环
紧紧地戴在了女真人的手上
从而卡住了万历皇帝的气道

萨尔浒之战
只是你六十多岁
才用力打入大明腰脊的
一根铁钉
这时候大明才知
那个昏昏欲睡的皇帝
也已知道
可气数已尽的大明
谁还能为他点亮那盏
风烛残年的宫灯
扶起边关
那道坍塌的城墙

◆张骞凿空

走出长安
你就走上了漫漫的长夜
关河以西
匈奴的弯弓
已射穿了阳关的明月
射过了姑藏的城郭
可你执意地西寻
汉节的热血
渗出了竹旌
浸湿了河西的蔓蔓野草
可西极在哪
那月氏的桑烟在哪缭绕

这个汉中的汉子
只有扎紧绑腿
把大汉的使命
烙在了心上

夜幕沉沉
西寻的驼铃
开始哑然
连祁连的山谷
都乌云翻滚
所以
胡人甘父的眼睛
都无法带你躲过那张
单于的大网
鏖战 被俘
十三年的囚禁
你就这样用带血的刀笔
刻写着凿空西域的纪行

逃出匈奴
你就让中国的历史
逃出了一劫
你知道吗

你只有沿着北道西行
妫水之南
是月氏的庭帐
是你茫茫西寻的甘泉之地
进月氏 去康居
此时 大夏和身毒
才像鳗鱼
第一次游入了中国的长河

月氏不再勒马东归
而你却不能不持节东归
翻葱岭 过于阗
楼兰不是你梦里的乡关
秦巴山中长大的汉子呵
是罗布沙漠 胡杨的兄长

东归
东归
你手中的汉节
是枝丝绸紧裹的鹰笛

◆玄奘西行

这是唐初
诗歌的丰韵
还在秦岭的温床上交媾
一个河南籍的僧尼
头顶着一口铮亮的铁锅
就匆匆地西行
长安 正睡在李世民的怀里
颜如碧玉
而这个出家的和尚
却与月色无关
与美人娇羞的颜色无关
"南无阿弥陀佛"
西行的和尚
面生铁气

走出玉门
也就走出了唐王的密牒
可莫贺延碛
已用十面埋伏的沙暴
在前等候
七天七夜的追杀
万里的沙漠
竟没能撕下半串的佛珠
一袭袈裟
你就站在了伊吾的井边
将马饮过
高昌王备下的十年斋筵
无法留住你西行的斗笠
在交河避雨

再向西走
你一行人马的足音
一下就踏响了龟兹的鼓乐
让佛国的香案
青烟缭绕
你撕破凌山冰川的夜幕
其实就撕开了伊克塞湖
轻柔的春风 让西域的春寒
在青花马的马尾上料峭
远处的碎叶川
已是你打坐的禅房
郁郁葱葱
可天竺在哪
佛祖转响的法轮 又在哪里

尼连禅河的清流
洗净了僧团破旧的僧袍
也洗去了圣僧 万里的风尘
天竺的雨季
淅淅沥沥
默念着十二因缘的扣环
也默念着行脚圣僧踟躇的步履
在泥泞中坎坷
恒河的圣水
溢出了三藏法师的钵盂
在梭罗树下
清清地流淌
伽蓝三千
现在也盛不下
你十五年攒下的法器
在嗡嗡地怀乡

那烂陀寺的经堂
深深地印下了你
大乘天的佛光
戒贤法师的慧眼
停在你气宇轩昂的眉间
无法离去
四千个高僧大德
在曲女城中
要用佛祖炉火纯青的炉膛
把你烧炼
五天竺国的池塘
已长满了你睿智的荷莲

拂尘 除垢
你焚香礼佛的合十膜拜
爬过了兴都库什山的雪峰
在西天回望
十九年的孜孜西行
已敲烂了天竺玄妙精髓的木鱼
该归唐了
五万里取经的法门
都开悟了莲花色女的慧根
那还有什么罪孽
不能在你万卷的经书上
被轻轻地超度
后来 你回到长安
就让一部《大唐西域记》
从渭河口中滚滚地流出
从而让西域
在李世民的大唐
高深莫测

《西部》文学2006年1期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