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河西（组诗）

河东河西
 
三十年不到，田垄的河流早改了道
撞开护堤，为弓状的老路拉了条弦
像要锯掉那块曾经稻浪翻滚的良田
没有谁奋起抵抗。人影稀疏的村庄都要荒了
青壮年在城市坐流水线，跑美团，爬脚手架
 
顶着计划生育追杀令
宁愿被扒屋牵牛也要亡命江湖的那批超生游击队
都老了
二胎三胎乃至多胎接连松绑
只是没有几个人想生了，想生的多半是光棍
      
大风吹，烟云扬，锣鼓声里鞭炮响
那么多老实人和强梁人被抬上山去
那么多熟悉的人成为路人甲路人乙
谁还能在小县城找见当年的电影院和报刊亭？
谁还能面对子弹头高铁想起吭哧吭哧的绿皮火车
随手打开的相册依然美丽，只是已然泛黄
一些满不在乎的告别，成了辗转难眠的内伤
我仍然常常像个爱发呆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
看繁忙的人间车来车往
 
 
东莞十四行
 
失学落榜者可，学业有成者可
耕田种地者可，行伍退役者可
逃灾避难者可，梦想发财者可
打好你的背包，揣好你的盘缠
 
广东的东，莞尔一笑的莞——不过要读作guǎn
深圳以北。广州以东。惠州以西
携带热情和咸味的风，接纳你
日夜轰鸣的工厂和工地，接纳你
宿舍楼的铁架床和城中村的二房东，接纳你
 
倘若实在走投无路
可以打听一个叫刘大程的人
他写诗，作文，设计，课徒，花豹般独来独往
收获鲜花亦收获毒刺
他总想着：等我有了较大的一笔钱
 
 
天气
 
天气好极了，钱几乎没有。
    ——契诃夫
 
天气真好
一想起头上的礼帽，我就怀疑
不是为着遮阳，而是为了耍酷
太阳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照耀
 
反复盘算的一大笔钱，明年春天也该来了
一部分用于捐助，一部分用于
设立不请专家的文学奖，一部分属于隐私
不便公布
 
仅仅只眯了个午觉
天色就暗了，风就四处吠叫
帽檐必须拉低，有些熟悉的狗
下嘴更狠
 
天气好极了，钱几乎没有
多数人没有不等于少数人没有
拉低帽檐，可否挤上最后一班渡轮
 
 
非洲大草原
 
雨后的阳光画了一道彩虹
我们抬头时狮子和鬣狗也抬头
我们如此仰慕雄狮，却常常形同鬣狗
在非洲大草原，追逐是最硬核的哲学
草食者追逐水草，肉食者追逐草食者并相互追逐
追逐者和被追逐者莫不巴望赛过闪电
大象有神力，犀牛有蛮角，河马有巨嘴
鳄鱼除了铠甲，还有独门绝活死亡翻滚
美丽可人的羚羊最无所恃，唯有狂奔和走位
身强体壮的野牛只知用角而不知使脚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是小个子蜜獾
在它特立独行的眼里，谁还不是个小流氓？
只需够胆，巨毒如眼镜蛇也不过辣条一串
着鸟裳的秃鹫仿若长老，深明大义
时刻准备清理狼藉不堪的现场
这草木辽阔的剧场，无时不在开张和谢幕
不请而至的观光车，是云淡风轻的客串
 
 
化身帖
 
我习惯把与自己同名同姓之人，视为俺之化身
起初，网上可查到三个刘大程
一个是本尊，一个是清朝乾隆、嘉庆年间人
举孝廉方正而不仕，平生唯好闲居和诗文
一看就是个性情相投的好兄弟
另一个是某大学兽医学院的教授
兽医不好听，但我还是乐意
可以帮到动物，也可造福百姓
后来又出现一个刘大程，是画动漫的
我一阵狂喜。俺本爱绘画
何况是回到了不羁少年
后来又出现一个刘大程，不知是干啥的
我只看到他的一个华美无比的婚庆视频
想必事业有成，爱情甜蜜
后来又出现一个刘大程，是律师
幸甚幸甚！伸张正义原本就是俺一贯的梦想
后来又出现一个刘大程，是女生
详情不明。俺知道做人难做女人更难
但有机会体验另一种人生，也在所不辞
后来又出现一个刘大程，是名三年级小学生
他参加朗诵时，手捧的竟是《社会契约论》
吃惊之余，我越发深信他就是俺的一个影子
后来又出现一个刘大程，是名落难打工仔
干活实诚，成为老板的乘龙快婿
我笑而不语，这……多少有点儿网文剧情
后来又出现一个刘大程，触犯了法律
哲人说，每个人身体里都住着一只兽
一不留神，它就可能出来溜达
我宁愿相信这个刘大程是冒牌货
还有一位名字稍有出入的刘大成
他是央视“星光大道”总冠军
有一天我看到他在俺博客的私信，自然很高兴
做一个名扬四海的农民歌星
种田出名挣钱娱人四不误，何乐而不为？
本尊曰：不管俺的化身为何人，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