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叙事
2016-07-30 作者：起 伦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起伦，湖南祁东人，现为解放军某部大校。1985年毕业于湖南师大数学系，1988年开始业余写作，有诗歌、散文、小说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中国作家》《星星诗刊》《青年文学》《芙蓉》《文学界》《创世纪》《诗象》等海内外刊物和多种权威选本。著有诗集两部。2000年参加第十六届“青春诗会”。2016年参加第七届“青春回眸”。
1、在夏日，我同样深爱着雪花
一个总想在镜子里掩藏自己行踪的人
最易被人窥破秘密。赌输了时间
还紧攥着一把词语，写诗，写悬崖下
失足的白骨。酒杯最是安放灵魂处
纯属无稽之谈。绝种的老虎
有太多理由怀念落日余晖
这个夏天，朋友们离我远去
他们拥抱啤酒、呐喊和欧洲杯
只有那个秉烛探幽者，在母语的丛林
砍伐，并缘定三生
发誓用黑夜复述光明。我是同样的疯子
深爱着雪花。在夏日
只有一头银发最能让自己冷静
你们看，万千朵雪花落在窗前掩埋道路
喊我名字，只为阻止我一次爱的冒险
一次词语中的远行
2、暴雨
暴雨，使这个懒散的城市惊慌失措
暴雨，让那些傲慢的路灯花容失色
暴雨，对庸常的生活
抱有古老敌意
暴雨不去理会
暴雨的唯物史观，总是被人误解
暴雨不会关注
那个抱紧自己、站在窗前的人
读懂了暴雨释放的善意
暴雨从不与抱团取暖的人合影
它只负责涤荡一条干净的路
为一个披着夜色回家的
孤独的灵魂
3、门开着
暮色四合，是一扇虚掩之门
酒的绵绵劲道，是巧劲儿
轻易便打开沉默
爱，也是一扇门，门上有一道陈年旧伤
将它关闭，已经很久
还加把防盗锁，钥匙却丢了
我是怕，一个随意的眼神或呼吸
泄露了秘密
哦，谁言之凿凿，说门开着
如果仅仅是一个话题，或同题诗
这些把文字认了亲戚的
才子佳人，无疑是轻松的和自由的
我随意抓取一把名词，譬如
星星，瀑布，雪，还有歌
置于门里门外
门，真是开着的吗？但灵魂紧闭
不想让心，多一分忧伤的重量
4、在甘南
在甘南。午后。头顶的蓝天
深邃高远得让我想到海
我调动一生积攒的蔚蓝，形容它
加上前年喀纳斯行旅看到的海贝壳化石
它们把亿万年光阴，凝成一个蓄满忧伤的成语
我一直相信，神都有同一神格
却有众多身份。譬如把拉卜楞寺
想像成龙王的甘南行宫
比我想像更狂野的，是高原粗砺的风
擦亮晚霞金色的镶边，把石子
哄得满山乱跑。逆光的马匹有着智者冷静
而青草的癫狂，像是得到神谕
幸福得纷纷想去赴死
5、在草原
辽阔，被牧人的马匹带到天边
寻找诗意与韵脚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撒落草原
与天上告老还乡的云朵，相映成趣
我被一缕明净的风抱住耳朵，从前途的光影中
抽身返回自己。得以看见
这遍地不知名的小黄花，开得多么自在
它们有着比整个草原都良好的艺术自觉
那条婉蜓流过的小溪，更是把蔚蓝抱在怀里
我停下脚步，与众人保持暧昧的分歧，不再寻寻觅觅
我想我已找到了一把通天软梯
6、在海边
仪式感太重的修行难免带有强烈暗示
譬如有人用余生搭建教堂，竣工后又让它付之一炬
像落日最后的辉煌洒向海面，熊熊大火
让群山眺望者心存敬畏
晚风总先于黑夜到达，海鸟栖息在海盗吉他的琴弦
穷人不奢谈理想。流浪的水手回到故乡
梦见天堂的牡丹
7、城市的灯光
膝关节隐隐疼痛
我只走到一座半桥，便停下来。
(家人还要走过两座、三座、甚至四座桥那么远)
这让我有机会，第一次
如此认真审视这个城市的灯光。
直到眼睛看花，也不知道
它究竟聚扰多少财富和喧嚣
来偿还这低处的静谧。河水不舍昼夜
默默，向下一个城市流去。
如果河水突然不流了，会是怎样？
——城市的灯光，会不会丢失灵魂
会不会为自己，失声痛哭？
8、乌云
你一头秀发倾泻在右边，像乌云
真正的乌云正与悬崖密谋联姻
我是不是你的药，我不知道
但肯定不是危险分子
为了证明这一点，得告诉你
万丈深渊殷切期待每一只迈错的脚，在下一秒
风，在风言风语，或者指桑骂槐
“有雨的乌云是真心。没雨，是骗子！”
所有这些，可以充耳不闻
但一个人坐在你对面，真真切切
9、乌尔禾
“一万年前，这里曾是湖泊”
导游干燥的嗓音。开始有了水汽
于是，我想像一面湖
在极安静、冷冽的深秋，或者初冬
一团浓雾从水面升起、漫开
将我拥入怀抱。给我
第一次远行的激动，有如初恋
而现实终归是现实。现实是
无数死在半路的渴望，堆积凝固成
丘陵沟壑。这就是乌尔禾。盛夏
魔鬼返回故园，在风里播种子孙
如果此刻，那遥远的消息借尸还魂
也不过是呼应夕阳跳下山崖前最后一次回眸
接着黑夜降临。能够肯定的，在乌尔禾秩序里
时光从没哗变，叛乱的只是星河
穿越时空而来的神秘之手，将一个少年
绸缎般光滑的脸，一刀一刀
镌刻下纵横深浅的铭文
“嘘！请别说话
大地之上，应是辽阔的寂静”
“不！一切寂静都是假象。不是灵魂
灵魂总在想要呐喊时呐喊！”
10、夜宿壶瓶山
一路的山道弯弯，峡谷幽深，危崖陡峭
像无可救药的爱情，垒成内心险境
此刻，连同暑热，被山上罡风压制在山下
我们在暮色四合时分抵达东山峰顶
这湖湘大地的制高点，离天近了，离神仙也近了
这是今天行程终点，我们在此下榻
有人想明天赶早，看日出，照耀辉煌前程
我却喊来一场夜雨。雨，无限加深山中之夜
独留下梦，这唯一干净的芳香之地
我只想做自己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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