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冰凌点评施施然《新年问候》

新年问候
施施然
 
室内，我养的兰花
叶片又在摇动
我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给栖息在那里的精灵
 
窗外有人在放鞭炮
硫磺混合着雪的味道
在空中炸响
犹如新年传来第一声钟声
 
如此心急的快乐
多像1976年的你和我
 
你抓起我拉开门冲进雪中
我笑，我蹲下
你拖着小小的我
在一大片白茫茫里滑行
 
我们分开雪直到
大地的白纸上出现一条直线
 
你教我如何在薄冰上
放稳陀螺
自制的鞭子抽打在
旋转的陀底和冰面之间
有时会响。有时不响
 
你教我写字，可我
还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一封信
 
我已经四十年没有见过你了爸爸
你在墓地
你停留在四十年前的时间里
 
现在我爱我的孩子
如同你当年爱我
 
窗外爆竹还在响钟声般地
我们来到2020年了爸爸
雪落下来覆盖着降下来的红色碎纸屑
雪落在雪上
 
一片，两片
无数片
是你的问候。也是我的。
 
　　何冰凌：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有一首同名诗作，是写给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悼亡信”，而这首怀人之诗是献给作者的亡父，叙事绵密细致，情感真挚动人。
 　　作者从室内兰花叶片摇动仿佛是听经颔首起笔，也在此时，能听见鞭炮声，雪落之声，代表时间流逝的钟声。它们混合的气味在空中不断炸响。快乐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短暂，由此自然过渡到儿时。写记忆中那些和父亲在一起的温暖片段。这里写了三个小细节：第一处，1976年新春，父亲推着“我”滑行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大地和“我”一样，像一张白纸划出一道笔直的线条。第二个细节是父亲教我在冰面上抽陀螺，陀螺旋转于水面之上，“有时会响，有时不响” 。第三个细节是父亲教我识字写信，而“我”却从来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这首诗写深彻的失父之痛，平静的语言下回旋着思绪的暗流，但是全篇又很克制。四十年时光和墓碑一样凝固在那里，当“我”和孩子在一起时，就像当年父亲和“我”在一起。
诗的结尾，爆竹声把作者拉回到眼前场景，只有一片片雪花和红色的碎纸屑从空中或急或慢地落下，这就是新年问候，是父亲的，也是“我”的，还是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