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德令哈】存在的曙光（组诗）

与祁连山对坐
 
黄昏的德令哈与我一起松弛下来。
夕照平行的光线
连接起祁连山和海西饭店七楼的我。
此刻坐在窗前，我见山不是山，
见山如见兄弟。
平行的光线，即是我们相互凝视的光线。
谁也无需多言，语言实在多余。
我们早已兄弟情深。
无论分别多少年，无论各自
又经历了怎样的风雨。
我们就这样对坐着，谁也不说一句话，
直到——那平行的光线
在德令哈慢慢倾斜，然后垂落……
 
2024.9.25，德令哈
 
 
沙漠玫瑰
 
没有花柄。大山的孤儿
早已和茎根失去了联系。
它或者来自茫崖，格尔木，
或者更西，远方以远。
一朵天外之物，藏身在沙砾中。
 
这是我在可鲁克湖畔
捡到的一朵花，
一朵真正从石头里开出的花。
花托，花冠，花瓣与花蕊
都是玉石质地，沙漠颜色。
看似破碎却浑然天成。
石头之心，向无限和虚无伸展，
带着铁一样坚硬的刺。
它曾是一只鹰？不屈的翅膀
凝固在此刻，依然桀骜。
 
我不能把它献给你——
它只属于沙漠，属于我
沙漠一样空旷的心。
 
2024，9，25，海西可鲁克湖
 
 
四姐妹：存在的曙光
 
四束光，从酒店旁搭建的
临时通道射进来。
工字钢和彩钢板，暗沉且阴冷。
足够结实，但又不让人放心。
 
四个妙龄女子，和临时通道
正一起涌进另外的季节。
我不自觉停住脚步，同时也
停住吸烟的动作——
 
夏天最后的玫瑰，古老而苍白。
四只带轮子的手提箱拽拉
着她们，一路滑行，驰向——
微微闪着曙光的出口。
 
一会儿，我也将从这个出口出去，
朝向那-——可能并不存在的光。
 
2024.9.23，西宁莫家街
 
 
写给德令哈
 
天才会给你带来灾难。
人与事。欠与丰。
一座城，不能被一首诗绑架。
银子从天上落，
泉水从石头涌。
胡杨，沙枣，骆驼刺
是受到诸神照拂，
而不是
一片偶尔路过之云之余荫。
 
2024.9.25，德令哈
 
 
初见德令哈
 
我在德令哈给你写信，当太阳升起，
温暖五彩的翎羽飞散在草原上，
德令哈，仍安睡如婴儿。
我要告诉你我的初见，她躺卧在
祁连与昆仑编就的摇篮里，
睁着可鲁克湖与托素湖碧绿的眼睛，
巴音河，日夜为她弹奏谣曲。
当我独自，在青稞与芨芨草中徜徉，
远望柏树山慈悲的经幡，
德令哈，又像我失散多年的姊妹，
裙裾上晃响着牛羊的铃铛，
发髻上，别着金簪花……
 
2024.9.25，德令哈
 
 
在海子诗歌陈列馆王
 
并未读过他太多的诗，尽管我很早就喜欢。
太多人喜欢的事物，我往往就不再喜欢了。
 
一颗荒凉之心，原无法描摹，难以解说，
而今却被那么多人纷纷懂得，引为知已。
 
走在既不古老又不现代的陈列馆三维空间，
海子海子，不过是这座建筑的一个个构件。
 
如果他再次打马过草原，他未必会同意
将一个诗人一首诗，作为一座城的标签。
 
2024.9.24，德令哈
 
 
在德令哈为卢卫平拍照
 
所有瞬间都是一样的瞬间。
所有瞬间，都是无底渊流的
一股猝不及防的涌泉。
在德令哈，你的涌泉曾两度
溅湿我的镜头，我的
另一只不为常人所见之眼。
 
第一次。前天。海子诗歌陈列馆。
诗歌在这里，已变身为装置。
你站在一堵立体几何的诗歌墙前，
因我叫你的名字而猛然回头，
两眼空茫，讶异，像一个白日梦
还没有全部完成……
 
三十年前，你曾谱写巨人篇章，
我是你忠实的读者，多少年
一次次跟随你的雷霆心潮汹涌。
彼一时代，江湖凶险但豪杰辈出，
前赴后继。可如今呢，
豪杰均已投降，草莽没入草莽。
 
第二次。昨日午后。柏树山。
你从一路昏睡中醒来，奋力登顶。
说，咱一生卑微，今天来个伟大的。
但我拍到的，却是一脸扭曲的巉岩。
好像无论怎样挣扎的乌云与尘沙
都不会填平你满脸不甘的沟壑。
 
-初次相见一如相交多年。
多少人的荣光，成为一个时代的灰烬。
我曾经多么爱那些炯炯如炬的目光，
但不知为何，在德令哈
我爱你霎那的怔忡与窘迫，远胜过——
你经年的骄傲、从容与隐含。
 
2024.9.26，西宁
 
 
德令哈颂诗
 
今夜，我要为德令哈写一首颂诗
无论之前已有多少人写过——
 
对诗而言，肯定比否定
赞颂比诅咒，要困难百倍！
 
我要在今夜，重拾颂之传统
直陈其事，直抒胸臆，不用比兴，
 
也不先抑后扬，就直接大声说出：
黄金，老虎，金色的老虎，德令哈！
 
2024.9.23，德令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