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外三首）

一直这样纠缠不清地活着
假牙、假的说词、假的
乳房和臀部
这个世界给了我什么
活命的稻草，还是陈旧的
黄历？楼层无恙
混泥土露出温馨
高耸的云台
着一件透明的外衣
大领、蓝襟、盘扣
还算合身，一如巍峨的塑像
身长一丈，方脸
一百双奉迎的手掌合十
太阳站在额头之上
可以闻见滚烫的大理石的香味
这一切，跟真的一样
弥漫在天，弥漫在野
所有的人，都举着这块
津津乐道的假面
表现出一份份原初的庄严


◇死水

一个机械键盘，一块显示器
一对磨损了的桌椅
呆在自己该呆的位置
四盆残食阳光的卑微花草
如同裹尸布般的墙壁
这些标配，沉在水底
空洞如长有苔藓的卵石
两个浮在面上的红绿按钮
交替演绎着历史大戏
可以看见，阔绰和豪迈
携手散着步，发光的身影
投喂着死水的涟漪
我晓得，在这虚构的涟漪里
有一双龟裂的手，从水底
伸至水面，再伸至天空
挣扎尚未歇息


◇自白

成群的乌鸦来到夜的客厅
梦里，我跋涉于面包山
这里，生长着血红的草莓
我翻山而来，还得淌过牛奶海
在海的尽头，有防腐的钢岩
脱氧的礁石，凝胶的海带
色彩各异的苔藓，涨满水面
聒噪的蛙群，吞咽着鸡蛋
在兽药面前，为了迁就
我的划行，他们跳上堤岸
委身于辽阔无边的黑暗
反式脂肪酸穿梭在我的指间
它们灰白的肚皮和膨胀的翼片
开始爆燃，噼噼啪啪
发出蚀骨的唯一的声音
冲着手机屏幕，一对对
漆黑的悬挂着灯笼的眼睛
在远古的冠冕和富丽面前
失声抗议，抗议，抗议

我来到乌鸦群居的客厅
提着消毒药水和特供佳酿
无比虔诚地攀上，一级级台阶


◇旷达

86岁老太，自戕那天
我踽行在狮子桥头
我发现，他们张着嘴
渴望行者诊断这风吹日晒的痼疾
他们的牙、舌、腿和耳
都不好使了
身子变硬，神态变老
特别是他们的眼睛
斧钺的沟槽，深而且苦
泪水已然流尽
况且石匠已逝，英雄已去种地
我用手抚摸他们弯曲的脊背
冰凉和失意冒着寒气
昔日不存
老太已去
群狮无语

2024.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