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座银矿（六首）

春天是座银矿
 
我相信那些传说是真的
银子是长着腿的，飘然有仙气
天一暖，她们就住到地的表层
她们有时晚上出来活动，披着一身白月光
亲切，并不吓人
她们头顶高坡上一定长着几株树
或是玉兰，或是杏树，或是梨树
树杆挺拔像矿工一样的身板
我看见，那些树木在阳光努力工作
不断挖出渗透进体内的白银
那些像花一样白银，有大把大把的，有碎碎的
风一吹，就响
那些林子里的笑声都要银子打造

 
秋天，你把一撮撮草籽高举着
 
秋天，你把一撮撮草籽高举着
像响尾蛇的尾巴
土地、乡村的天空、河流
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有你就鹅肥禾壮
失魂落魄时，母亲再也不用喊
你有十八般武艺
守护着我简单的故乡
鲜花装扮的补丁，蛙虫直着嗓子喊出自己的规则
谁也挪不动你的步伐，包括未来的春天
昨夜江南秋雨，我相信你一定听到我体内的螺纹咔嗞咋响
是谁在使劲地拧

 
那时乌克兰的夏麦也将黄了
 
月亮从村庄的树梢上飞过
像一只抽象的白鸽
五月是安全的，麦子在安静地黄着
草虫如食物一般在优美地歌唱
雀鹰的吃相一定不会那么难看
有时记忆里声音会变成幻听
比如，今年布谷鸟的叫声应该没有这么早
看，月亮一直向着西北飞啊
飞经了沿南乡，飞到了海安县
飞到安徽省
总有一刻，它会跨越国境
飞到俄罗斯，乌克兰
那时乌克兰的夏麦也将黄了

 
河流的记忆
 
河流总是强迫自己
把那些经过的事物面面俱到的记录下来
不差毫厘
这多像一面镜子的性格
它记录了痛、屈辱、快乐
被野蔷薇划破的皮肤
一尾鳑鲏鱼的死亡
以及竹篙抵住的感觉
芦叶上的鸟鸣在滚动多像果实
那些被微风扒开的波纹一定是揪心的
河流带着我的村庄在大地上披荆斩棘
它心里装着云朵和天空
春天把大角星翻出来
夏天把北斗的勺柄转一转
河流它从不知道犹豫
知道自已从哪里来，又将要到哪里去

 
二月春风
 
春风的功夫是在二月里练成的
一到田野就各奔东西
桃树上有一缕
杏树上有一缕
每棵麦苗也分到一小缕
说缕似乎有点不当，应该说把
贺知章说，二月春风似剪刀
现在每棵植物都分到了一把剪刀
每把剪刀有自己的特点
杏树想要圆形的叶子
桃树想要长形的叶子
麦苗青青想长出未来的形状
二月多么忙碌啊
最忙碌的要算那些磨剪刀的师傅
因为一个修辞
二月的春风，剪剪就钝了

 
雪花的洁癖
 
雪花和妻子一样，都是有洁癖的
那些在尘世的山川、草木、人物
一定沾满了人间的灰尘、阴暗、血腥
与书本格格不入的东西，不管真假
雪花的眼睛是容不下的，容不下影子说出不伦不类的真实
春雨夏雨秋水换了多少次身份，都是它自己
雨水打一次，命里的诡计就多一份
你还是那么执着，经年不遇的执着
风会由着你的，风会由着你的
尘世把每一个事物的侧面都让你打湿，再覆盖
雪花尖尖的，门缝里的世界，眼底里的世界，有更辽阔的疆域，
你也想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