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甑杯”诗赛丨落日下的拾穗者（外二首）

落日下，一位老年的拾穗者，暂时还没有
离开的意思，一株又一株金色的麦穗，颗粒饱满
依次躺倒在簇新的麦茬之间
它们不同的倒地姿态，完全吸引了他
 
这些急于回家的麦地战士，刺穿了他的鞋底
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不得不把它们捡起来，放入蛇皮袋之中
 
地平线之上，巨大的落日辉煌得离奇
透过山岭和树林，放大了老者佝偻的身影
并在他的上方罩上了一道金色的祥光
他一手擒着蛇皮袋，一手握着金色的麦穗
时而弯腰，时而站立
 
此刻，一顶金黄的桂冠，从天空飞速降临
落在了他的头顶，我听见麦地中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
土地万岁，土地上的人民万岁
 
一棵棵惨遭腰斩的麦子
正在创造着新的麦地神话
燕子们飞得很低，亲近着这片被烈日煎熬的土地
它们轻盈的身姿，像一条条黑亮的缎带在飞舞
 
乌鸦带着自己阴郁的投影，从麦地上空急遽掠过
那惊鸿般的一瞥，犹如一块黑色的炭火
燃烧着整片麦地
 
曾经手握镰刀，站在麦地中间惘然若失的少年呢？
曾经与麦子交换过呼吸
在麦地中疯狂奔跑的汉子呢？
在明晃晃的天空中，和我们一起战斗过的麦子
搬出一张张受难者的脸谱
 
黄昏中的拾穗者，捧起最后一株麦穗忘情地亲吻
与脚下的大地相互忆取，相互提携
农业的重心，使拾穗者的形体弯曲如弓
把金色的阳光重新弹回到天空中去
 
俏皮的鸟儿在麦地中觅食，还没有返回的意思
它们期望在日落之后，与拾穗者一起结伴还乡
 
 
热爱庄稼
 
一棵庄稼给你带来粮食和柴草
你填饱肚子才能
写诗、恋爱、或者祷告上帝
 
庄稼密密地长，你早晚会碰到它
站在旷野中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态
不由得你不感动
 
就是这么一些植物，忠于泥土本色不改
秋天之后他们一起消失
或候鸟般隐身于陌生的城市
你望着空旷的原野
心里不免产生了一点内疚的情绪
 
是的，你必须热爱他们
晚餐之后，你想起多年未见的乡下兄弟
却想不起用什么来代替锄头
更好一些
 
一种事实和由此带来的伤痛
使你不得不热爱庄稼
你不仅要热爱庄稼本身
更要热爱那些——世代耕种的庄稼人
 
 
谷雨
 
我不能想象这雨
未经你的同意
而突然落下来
一步一个脚印
给你带来了信心和喜悦
 
这时你高挽了裤管
兴奋地戴上斗笠
向着远处瞭望
你创造了一种真实的田园风格
 
站在田埂上
雨落下来，你是长得
最高的一株植物
四季常青
无论从平原的哪一个角度看
都是同一种感受
 
你痛快地弯下腰去
把倒伏的玉米苗一棵棵扶起
一会儿
汗珠从你的额头上落下来
造成了另一场谷雨
 
身为泥巴之子
我能想象这场金色的谷雨
结束这种想象
往往是莫名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