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不能离社会生活太远 也不能离人类的心灵太远
吉狄马加聆听自己的诗作朗诵
诗歌爱好者们围住吉狄马加要签名
新闻人物 吉狄马加
吉狄马加,彝族,著名诗人、作家、书法家。1961年生于四川大凉山。1982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中文系。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兼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长。多次荣获国家级文学奖,并于今年获得欧洲诗歌与艺术荷马奖,著有《初恋的歌》《一个彝人的梦想》诗文集近二十种。2007年创办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担任该国际诗歌节组委会主席和“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评委会主席。曾多次率中国作家代表团和中国青年代表团参加国际活动。
吉狄马加诗选
因为我曾梦想
——我的新年贺辞
让我们在期待明天的时候,
再看一眼渐渐远去的昨天吧;
因为我曾目睹--时间的面具,
怎样消失在宇宙无限的夜色之中。
而那些生命里最温暖的记忆,
却永远地埋葬在了昨天的某一个瞬间!
让我们在回望昨天的时候,
别忘了想象就要来临的明天吧;
因为我曾梦想——人类伟大的思想,
要比生命和死亡的永恒更为久长。
或许不要忧虑未来的日子是否充满了阴霾,
相信明天吧,因为所有的奇迹都可能出现!
如果我死了
如果我死了
把我送回有着群山的故土
再把我交给火焰
就象我的祖先一样
在火焰之上:
天空不是虚无的存在
那里有勇士的铠甲,透明的宝剑
鸟儿的马鞍,母语的盐
重返大地的种籽,比豹更多的天石
还能听见,风吹动
荞麦发出的簌簌的声音
振翅的太阳,穿过时间的阶梯
悬崖上的蜂巢,涌出神的甜蜜
谷粒的河流,星辰隐没于微小的核心
在火焰之上:
我的灵魂,将开始远行
对于我,只有在那里——
死亡才是崭新的开始,灰烬还会燃烧
在那永恒的黄昏弥漫的路上
我的影子,一刻也不会停留
正朝着先辈们走过的路
继续往前走,那条路是白色的
而我的名字,还没有等到光明全部涌入
就已经披上了黄金的颜色:闪着光!
致酒
从不因悲愁而饮酒
那样的酒——
会让火焰与伤口
爬上死亡的楼梯
用酒来为心灵解忧
无色的桌布上
只会有更多的泪痕
我从来就只为欢聚
或许,还有倾诉
才去把杯盏握住
我从不一个人的时候
去品尝醉人的香醇
独有那真正的饮者
能理解什么是分享
我曾看见过牛皮的碗
旋转过众人的双手
既为活人也为死者
没有酒,这个世界
就不会有诗歌和箴言
黑暗与光明将更远
我相信,酒的能力
可消弥时间的距离
能忘掉反面的影子
但也惟有它,我们
最终才能沉落于无限
在浩瀚的天宇里
如同一粒失重的巨石
在把倒立的铁敲响……
昨日,在著名诗人、中国作协副主席吉狄马加诗歌朗诵会之前,成都商报记者专访了吉狄马加。从诗歌写作,聊到他的梦想,又谈到在成都多年的生活经历,他这样描述心中的这座城市:“成都不仅仅是在中国,就是在世界上,都是一个最适应于作家、诗人、艺术家生活的地方,它的活力、丰富、精细、柔和、随意都是任何一个别的大都市无法比拟的。”
对于成都国际音乐诗歌季,他说,希望这个诗歌音乐季能成为一个品牌,一年又一年地办下去,使它不仅成为宣传成都的一个窗口,更是一个让中外诗人由衷赞誉的文化品牌。
成都商报:吉狄马加老师您好,读您的诗歌,我注意到对话构成了您独特的诗歌文本。与彝人先祖的对话、与伟大灵魂的对话、与这个世界的对话,大量充斥着您的诗歌文本。能谈谈您是如何形成这种对话式独特的诗歌文本结构的吗?
吉狄马加:我以为任何一个诗人都有他独特的表述方式,特别是比较成熟的诗人。当我们面对深不见底的内心,浩瀚辽阔的宇宙,已经逝去的祖先,隔界相望的灵魂,宁静神秘的黑暗,穹顶永恒的光,毫无疑问,作为诗人都会去与其沟通和倾诉。在我的诗歌文本中,有这样的对话方式并不奇怪,如果你去阅读彝族人传承下来的经典史诗,以及那些数量繁多的赞颂祖先和万物有灵的诗歌,你就会知道它的来源。伟大的诗歌,无论在什么时代,它都会连接着生和死,都会永远不停息地去追问存在和虚无以及生命真实的意义。
成都商报:灵魂和自然是您的诗歌关注的两大主题,而这两种东西又恰恰是当代人关注最少的。为什么您对这两大主题情有独钟?
吉狄马加:这不是对某种东西感不感兴趣的选择,关注灵魂和自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我作为一位诗人的责任和使命,对灵魂和自然这两大主题情有独钟,我不是第一个人,当然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人,在我们的前面,有许多伟大的诗人,一生都围绕着这样一个主题在写作,不用我多去举例,伟大的德语诗人荷尔德林就在群山和时间之上,写下过无数充满了灵性和蕴含着无穷自然力的诗歌,希腊诗人卡瓦菲斯同样为我们留下了数百首,就是重读一千遍都会给你带来惊奇的神秘奥妙的诗篇。老实说,这不是我个人的主题,其实它是所有卓越诗人的主题。
成都商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在您看来一首好诗的标准是什么?
吉狄马加:我不是一个纯粹的理论家,我是一个诗人,我认为一首好诗没有太复杂的所谓标准,那就是它的表达方式一定是诗的,而最终它必须打动你,进入你幽深、封闭的灵魂。任何形式的探索和语言的实验,都不是最终的目的,只有当形式和语言,让生命、火焰、悲伤、绝望、死亡、憧憬、疼痛、挚爱呈现出人性的光辉和黑暗,一首好诗就诞生了。
成都商报:您是从我们四川成都走出去的优秀诗人。能谈谈成都给您的印象吗?这座城市是否给你留下过什么难忘的经历和回忆呢?
吉狄马加:我在成都生活过多年,这是我经常向外地的朋友,特别是外国朋友谈到的一个城市,我经常把成都和巴黎进行比较,我认为这两个城市都有着悠久的文化和历史,同样这两个城市也都具有包容、滋生、创造、嫁接各种外来文化的能力,成都不仅仅是在中国,就是在世界上,都是一个最适应于作家、诗人、艺术家生活的地方,它的活力、丰富、精细、柔和、随意都是任何一个别的大都市无法比拟的,我这样讲并不是一个偏狭的看法,许多经我推荐去过成都的人,后来见到我都同意我的看法,有的人还因此在成都买了房。成都给我留下许多难忘的记忆,最让我记忆犹深的是,我在读大学的四年间,曾经在南郊公园附近的茶馆里,度过的那一个又一个喝着盖碗茶读着书的美好的下午时光,现在想起来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谢谢你又让我想起了成都,它是多么地美好啊!
成都商报:如今成都举办首届国际音乐诗歌季,你觉得意义何在?
吉狄马加:在成都举办首届国际音乐诗歌季,当然是件非常好的事,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这个诗歌音乐季能成为一个品牌,一年又一年地办下去,使它不仅成为宣传成都的一个窗口,更是一个让中外诗人由衷赞誉的文化品牌。法国小镇戛纳,从不间断地举办艺术电影节,现在早已中外驰名,像成都这样的文化古城,应该有自己独有的文化品牌,关键是要坚持下去。世界上许多重要的诗歌节、音乐节、美术展,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都是老字号,一干就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因人事变动而变化,并不断注入新的内涵,不断进行内容和形式上的创新,使之承前启后、熠熠生辉,让世人所瞩目。
成都商报:诗歌和音乐在中国古代是不分家的,但后来渐渐发展成独立的艺术门类。有趣的是,今年成都市举办了首届国际音乐诗歌节,而后瑞典文学院又将今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美国民谣歌手鲍勃·迪伦。能谈谈您诗歌与音乐之间的关系的理解吗?
吉狄马加:举办国际音乐诗歌节这个创意很好,音乐和诗歌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回事,无论是在中国《诗经》的时代,还是在古希腊史诗吟诵的时代,诗歌和音乐就是一对孪生姐妹,在今天搞诗歌和音乐相融合的活动,更有利于对诗歌的传播,同时也能更好地提升音乐本身的品质。今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美国诗人、音乐人鲍勃·迪伦,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在很多年前就认为鲍勃·迪伦那些作品,既是很好的诗,也是很好的歌,他的作品具有很强的思想性,同时也表达了对时代和生活的诉求,他的诗和歌谣,具有很强的社会性。我一直认为,现代诗不能离更广泛的社会生活太远,也不能离人类的心灵太远,否则它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诺贝尔文学奖仅仅是一个评奖,它不会给诗歌本身带来更大的变化,至于鲍勃·迪伦会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奖项,那完全是他个人的选择,但是古老而又年轻的诗歌将会永远伴随着我们人类的生活。
成都商报:成都商报近几年一直大力宣传诗歌,今年又创办了《诗歌集结号》,线上线下联动,策划组织了大量诗歌活动,希望让诗歌走向大众。您觉得《诗歌集结号》对诗歌发展有作用吗?另外,《诗歌集结号》未来可以作出什么样的改变或加入什么样的创新,恳请吉狄马加老师给一些意见!
吉狄马加:成都商报创办的《诗歌集结号》很有意义,这是让诗歌走向大众,走进公众生活的一个举措,深受诗歌爱好者的欢迎,但这种活动最重要的是要力戒浮躁,不能把它搞成一个热闹的群众化运动,只有让诗歌自然地、亲切地、润物细无声地进入人们的心灵,这样的诗歌活动才算是成功的,我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诗歌集结号”通过线上线下的联动,一定会为诗歌在当下的传播提供新的实践和经验,成都也会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音乐之都、诗歌之城!
成都商报记者 彭志强 陈谋 实习生 朱光明
阿来:吉狄马加的诗深刻而广阔
昨日下午,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由成都电视台主持人任韵陶担纲主持的2016首届成都国际音乐诗歌季之“吉狄马加诗歌朗诵会”,在《诗歌的起源》这首铿锵有力的诗歌中拉开序幕,台下的听众包括阿来、梁平、张新泉、龚学敏、牛放、伍立杨、李自国、刘红立、雨田、李永才、尚仲敏、向以鲜、蒲小林、陶春、杨献平等多位著名作家诗人。著名诗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吉狄马加也来到现场,带领读者一起乘着太阳神鸟的翅膀,踏上一段难忘的诗歌之旅。
我们的脚步能不能慢下来,风景能不能看得更仔细?
现场诗人、读者先后聆听了《因为我曾梦想》《致叶夫图申科》《诗人的结局》《致酒》《口弦》《母亲们的手》等16首吉狄马加的经典诗歌作品。
吉狄马加提到,希望诗歌能和社会生活、历史进程发生关系。他说,严格意义上,诗人社会性写作,对重大事件都必须要有判断,“比如《流亡者——写给诗人阿多尼斯和他流离失所的人民》这首诗,大家都知道叙利亚难民危机,而阿多尼斯是我多年朋友,他说,叙利亚的问题不只是表面上的问题。但是我们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对这个事情就有责任。所以这首诗是超越了边界,超越了国度,超越了种族。”
活动结束,吉狄马加将读者献给他的鲜花撒向了观众,感谢生活中有了诗歌,感谢大家跟他一起回顾创作之路。吉狄马加说,一个社会缺失了诗歌,不是一个健康的社会。“在快速发展的社会过程中,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脚步能不能慢下来?我的眼睛看待风景能不能看得更仔细?看到露珠的闪动,鸟的飞翔,水面上的浪花。我们在坐在这里,并不是我的诗歌写得多么好,而是你们热爱诗歌。”这一番话引来现场掌声雷鸣。
从吉狄马加的诗中读到思想的成熟,眼界的开阔
著名作家阿来也是一名诗人,阿来说,他尤为喜欢吉狄马加早期的诗歌,现在依然记得那些作品,后来几十年他依然读吉狄马加,吉狄马加的诗歌不断变得深刻而广阔,他读到思想的成熟,眼界的开阔。
阿来听完整场诗会。他说,吉狄马加的《彝人谈火》等诗作,让读者知道他的诗歌植根于彝族文化。而《流亡者》又让我们知道,他诗歌的写作路越写越宽。他关注社会和现实,正如他自己说诗歌要和历史进程有关系。这也是如今很多诗人意识不到的问题。
阿来表示自己特别喜欢吉狄马加在青海工作期间灵感创作出的《我,雪豹……》,这不仅仅是讲述动物和环保,是对人类的生存发展乃至未来前景预言性的诗意的表达,他的诗歌可以引发更多深层次的思考。(成都商报记者 彭志强 陈谋 摄影记者 张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