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新古典主义的新诗写作可能性
——读王晓波诗集《山河壮阔》有感
当我们谈及当代新诗的创作及审美,似乎传统意义的美学符号与先锋化的美学意味二元对立已然成为我们陈述当下诗歌现代性的一把潜在的标尺。诗歌从内容到意象普遍呈现出一种符号化的趋同,并以一种解构传统的方式进行表达。当抽象,隐晦,幽邃作为诗歌语言的常态,诗歌借此呈现出日益扩大的张力时,针对新诗的现代性是否还有另外的表达可能,当先锋的话语成为新的传统,我们能否在后现代的语境之中寻求新的出口,广东诗人王晓波以个人的诗歌创作提供了一种可能。
将古典的美学意象融入新诗创作,是王晓波诗集《山河壮阔》最为鲜明的特点,同样也是王晓波针对当下语境所探寻的独特的个人化的表达方式。
山水、日月、草木、山石,此类意象成为融汇诗人情绪于自然最为直接的方式,简单、纯粹且带有王晓波个人写作独有的温存。“蝴蝶翩然在尖尖小荷上/池塘一阵荡漾/没有风,没有水流/分明听见池塘的心跳”(《荡漾》)没有锐利的冲突,只是水塘里轻盈的一点,便可成为诗人心头微颤的爱意。与其高谈物我两忘的玄远,不如以一种久违的亲切来谈及简单的情感,没有直谏生死,没有生离死别,甚至没有情节与前提,只是一颤,爱意发生,王晓波以自然独有的清澄去呈现内心,却并不单薄。文本张力的缺失并没有削弱诗歌表达效果,反而传递了一种不造作的美感。
古典美学意味在王晓波以节气为主题的诗歌中则表现地更为鲜明。“掬一捧春雨/一口饮尽四月天/你是一座/无法攀爬的天梯……四季中,你是唯一的情书”(《谷雨,我唯一的情书》)。暮春作为经典的中国古典美学意象被赋予了更为个人化的审美意蕴。作为一种新古典主义的新诗写作,诗歌语言独特技巧并没有被古典的气韵而消解,悖论等手法的运用使得“古意”的生发并不古板,将春雨以酒的姿态融进四月芳菲一饮而尽,描摹了记忆沉重却最为迷人的美感,如王家卫所说“记忆经过时间的洗练,留下的往往是美好的事物”但这种美好又带有着悠远而不失质地的重量,轻重之间,弱水中的一瓢终究成了佛家所讲的“求不得”与“爱别离”。相较于古典意象的使用,中国古典美学更重要的表现是情感表达往往呈现含合而少有决绝的状态,王晓波笔下的情感也正传檄了古典美学中这种经典的气质。
如果说王晓波作品中所蕴含的新古典主义为其诗歌作品打上底色,那么他对生活的洞察和描摹则渲染了王晓波诗歌独特的“和善之美”。王晓波对生活的描摹主要呈现为两个题材,一方面是诗人对生活剪影的加工,另一方面则是诗人同其他作家的互答。
“在阳台的孩子们/未能点燃烟花的刹那/悠然滑出大门/溜进空旷的广场/与钟楼的巨响共鸣”(《新年钟声》)我们似乎已经听惯那些振聋发聩的苦难与颂扬,以至于难以捕捉那些来自于生活本质上纯粹的情绪。而王晓波诗歌的和善之美正来源于他对于生活不予置评的描摹,来源于一种毋需建构在矛盾、赞美及一系列人为定义的纯粹。当诗人放下了手中的吹鼓和利刃,仅以敏锐的眼和温热的心来将自身周遭的世界娓娓道来时,诗人终究回归到了只属于自己的本位上:一个叙述者。在这一点上王晓波写作的尝试是有效的,在当代繁杂的语境中诗人找到了自己独特的审视方式与叙述语言,一种类似十九世纪自然主义佐拉的风格,一种朴实而温和的和善之美。
文学交往作为文学生产过程中一个重要的环节,王晓波的赠作则构成了诗人之间联通的方式。“壮年稳健如行云流水/应该说那是四五道茶香,回甘/生津,通七窍/内涵波涛/抬头眺望远近,海阔天空”(《铁观音——致霍俊明》)自古以来,诗人之间的赠作一方面表达了作者之间的情感传递,另一方面则从不同侧面呈现了诗人诗意栖居的人生态度,如黄庭坚笔下《寄黄几复》流传千古的“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王晓波在赠作中所呈现的正是如诗教所述的温柔敦厚,不谈及苦难与薄凉,更多的是对当下的关照和对交流的感悟,如果说诗人大多站在悬崖眺望苦难,而王晓波则作为其中的异类,将当下作为种子,埋进土里,是何种子,便自会开出何种的花,他只是等待,带着他特有的和善之美。
事实上王晓波的作品风格与选材并非完全沉浸于个人化的和善和安静,他同样也会表达对时代和不同境遇的关注,诸如《姐妹楼的挽歌》和《坚守心底的善良》。我们亦可欣喜地发现,王晓波的写作在近年来也呈现出了选材和文风趋向多样的特点,正如T.S艾略特所表达的那样一个成熟的作家需要不断地斡旋传统与个人才能之间的关系,才能推动自己的作品进步。王晓波在自己所习惯和继承的新古典主义创作风格不断完善的基础上,也表达了对于更为具有现代型的语言与题材的兴趣,我们有理由期待未来他可以呈现出题材更为多元,语言更为灵活的诗歌作品。
(作者工作单位:岭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注:原载《南方日报》2021年3月4日“文艺评论”版;责编: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