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常青:《河南行吟》(3首)
禾中的麦子熟了
今夜,麦子在中原的月光下像金条一样摆满大地
这是禾中之根、禾中财富、禾中献给国徽的装饰
夏至,祖国的土地前所未有地充实、饱满、丰收
那是禾中脊梁、禾中胸怀、禾中敬奉人民的福祉
此刻,我至亲的农夫,放下镰刀和水罐酣然入梦
梦是一张有种的网,编织春华秋实和希望的田野
今夜,我青春焕发,要搂着一束禾中的麦子入睡
麦子丰满成熟,芳香四溢,养活了我的前世今生
娘家在黑水沟、扶沟、长垣、那鲜花盛开的村庄
亲戚们在大兴、铁力、文山、那足迹遍布的地方
千万个禾中儿女和父老乡亲们脸上的汗水与笑容
就是她的嫁妆。一体两翼,打造了她的三驾马车
那个手握金种子的人,在酒泉的故土上建造航母
他往来奔波,念叨着衣食父母,怀想着沧桑家国
惊蛰过后,他扶着犁铧撬开漫山遍野苏醒的土地
到了谷雨,他呼唤春风吹拂天南海北破土的禾苗
从一粒种子和长满野草的地头起步,耕耘着梦想
顺着丝绸之路,传教播种,心怀天下,昼夜不舍
麦子风禾尽起,稻花摇曳飘香,垒起了天下粮仓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辉煌的风景、更为殷实的盛宴
今夜,我要在麦垛上坐到天亮,等待第一声鸡鸣
也等待颗粒归仓;禾中故事里我是会写诗的农民
种子就是我的汉字,一头藏着梦,一头含着衷肠
麦田就是我的诗篇,一路在吟唱,一路伸向远方
帝国的缩影
这是丰饶而贫困的土地,养活勤劳又狡黠的人民
这是帝国的缩影。国王是一个行将散架的甲骨文
从殷墟中吃力地坐起来,脸上沾满了灰尘和疲惫
用摆在堂屋里的一只司母戊鼎,镇压了造反群众
五千年的青铜时光被擦得乌黑发亮,也日益沉重
阡陌桑田变成大街小巷,暮鼓晨钟变得熙来攘往
土豪们在灯红酒绿中驾着宝马穿州走县挥金如土
乡亲们在田垄上顶着烈日守望,捡起遗失的麦穗
妻子和孩子沿着黄河一路向西去新疆的棉田采摘
男人们光着膀子建筑高楼大厦,或受雇挖掘古墓
在月光下的河沿上猜拳喝酒;说着色情笑话过夜
不关心明天的阴晴,希望能在回家路上风平浪静
一路走过开封、郑州、洛阳,随手翻开历史课本
来到帝国的心脏,在这里发现黄河大动脉的源头
浑浊的血液,分流到四方,凝结成大中华的酱缸
我们在其中生儿育女,并给他们洗脑,圈养生长
在这里我不知道是应该鄙视还是歌唱;保持沉默
如顽石一样被风吹成一个渺小的雕像。倒在土里
再做一场千年的梦想。热爱大地也悲悯大地之上
当我告别时走上动车,眼泪又飞快地淹没了思想
太行山里的红旗渠
在河南林州,我看见倔强的大石头垒起了太行山
如同黝黑的祖国在枯焦的黄土上挺起了化石脊梁
我也遇见烂漫山花,仿佛海洋上生生不息的飞浪
红旗插遍山坡,红旗渠蜿蜒千里,绕成山的腰带
纪念馆里,美女讲解员用泪花再次打亮那段岁月
悬崖峭壁上摇荡的绳索、爆炸声里飞崩的千层岩
石块上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铁姑娘们的欢笑声
以及坠落山崖的人,在一滴水的镜面上缓缓浮现
我在一张陈旧的报纸上摸到了血渍。流水的长城
封锁了所有通向远方的路口。石头一样硬的天空
降生了无数西西弗斯,也诞生一个会雕刻的罗丹
只不过我用诗的刀子,很难划分一脉水系的清浊
你我是愚公的儿子、精卫的女儿,只是数典忘祖
在山水间自拍;内心的荒地上杂草丛生欲望疯长
时光是一根开满野花的藤条,牵绊着太行山之巅
红旗渠,流水时叫做血管;干涸了,叫做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