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常青：川南行吟（组诗）

 
1、自流井，一瓢饮
 
我用一座尖山，也用三寸金莲的灼灼桃花
写下今年春分后的第一封情书；请原谅我
在此之前没有喝过釜溪河的水，没有梦见
而在今天，我就用一把盐，让水有滋有味
只取一瓢饮，如此能不能渗透半生的过错
 
盐是好盐。是从骨子里提炼出的一股劲头
是一群奔腾的恐龙，是三月膨胀的椿树干
是把一车混凝土，撑举到楼顶上的细钢筋
原来，天下最有力气的城池，深藏在川南
我只用了三天，就挖到了燊海井里的钥匙
但我只想要一点点盐，来改善汉字的营养
 
花是好花。她买下城池内外的每一寸土地
在初春的清晨醒来。想在哪开，就在哪开
想开红的就开红的；想开白的，就开白的
至于那些粉的，都是她们有了艳遇的结果
天下最柔软的女子，藏在街角的裁缝店里
梦见的良辰美景，可能出现在第四天早晨
 
灯也是好灯。是我在夜里挂到城门上去的
千年不灭的萤火；照彻丘陵上的大街小巷
顺着光，可以看见彭家窗框上挂着的兔皮
也可以摸到在盐水里浸泡百年的自贡典籍
几个工人，在风中拆卸广场上巨大的彩灯
这些灯射到远方的光，一辈子都亮在远方
 
浓郁的雾气里，醉氧的感觉仿佛病入膏肓
在诗歌长廊，我默读了九首写桃花的短诗
想挑拣些落英缤纷的形容词，又恍若隔世
那些小桥流水，那些闲云野鹤，那些码头
都浑然不觉。天色已晚，只道是春天来了
我却在一场热伤风中咀嚼药片，黯然伤神
（2018.3.23自流井）
 
2、自贡的默想
 
自贡小住三天，我比太阳起身还要早一些
站在阳台上看远处，突然爱上了人间烟火
阴郁的人，用长久的仰望，遥控一米阳光
当我老了，用交替的昼夜，拧紧剩余时间
难免怀旧，用噙住的泪水感恩过往的真情
沉静以待，用从容的微笑拨开纷扰的流言
 
自流井的镜面上，可以照见一个人的默想
天亮就要出城，穿过檀木林、成都和双流
我的包里有桃花、盐巴、灯笼和一张食谱
把他们都挪到纸上，需要穷尽一生的力气
也许我在云上回望，能看见一块羞涩之地
世上最温情的兔子，都静卧在银色盘子里
（2018.3.24自贡-成都）
 
3、作别川南
 
一根硬铅笔，写晚年的拐杖、药方和遗书
那些三角梅、芙蓉花，是我的情人和女儿
花为君子开，路为行者直。没有远方的人
就在川南的竹林里慢慢终老，不需要挽歌
 
而当下我还要回到河西，把种子送到地头
还要种植、松土、间作、浇水；陪稻草人
捕捉鸟雀和害虫；一起辨识头顶的北斗星
我们拥有灿烂的星光，也拥有无尽的黑暗
（2018.3.24成都-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