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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过。大时代一个小人物的印记

2020-12-17 13:05:24 作者:石头也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石头也。网名:记忆里曾经有过山楂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喂过猪,放过羊,干过公务。曾在人民公社文化站主办的《小草》杂志社,任社长助理,兼职校对及投送组组长。退休后,回乡和庄邻一同种地看云,捎带着去寻童年的本真……

  退休后,便放飞了自己。

  我自己流浪到了东北,在一个诗人朋友处的高尔夫球场上,我挥不动球杆。说是高尔夫球场,实际上已经不是了,不过,曾经是。在政策的指导下,大部分已退草还林了。可我仍然感到一种沉重。因为我毕竟是个农人的后代,这种雅致我还没有。土地对于农人来说是命根子,村镇是农人自生而死的部落。

  我想起川普与安倍在高尔夫球场上的热闹,安倍那一个跟头翻得,是该笑该哭。都是他们的事了,我不管,也不想探究。

  上篇说到,我为了争取乡上报市散文作家协会会员,与一男一女争得那个认真,不过,后来,我们竟成了探讨写作的好文友。我去市里参会那天,那一男一女两个文友,送我并且是在酒后送我,特别是那个女的,对我一脸的崇拜,而且说了许多激励的送别语,那个男文友,大度的说,祝贺并祝福。想想,拜登与川普都七十多岁了,还为了谁能进白宫,互相杀伐,哎,人呀!其心其志,谁人能知!当时,我就有点心疼上届落选的希拉里。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她,丈夫都当过总统了,因差不了许多的选票,落选后,那个伤情呀,是让人爱还是让人疼。咱一小人物,又不在大洋彼岸,她究竟是何意,不知。

  实际上,人的伟大,并不在权位的尊卑。一切都是自己的心志。你说呢?

  看来我也是个庸俗的人,扯上大国之君,还不是为了显示自己懂点什么,这大概就是人的劣根性。当然了,也包括我。

  不得不言归正传。改革开放后,乡下人,纷纷进城,挣着下力钱,俺村上出去的人还真不少。有的发家了,有的致富了,有的自认为成了城里人,有的拼搏了十几年后,老了,又回来了。这些,我在我的长诗巜盛宴》里曾经写了方方面面的个人的创业史。

  有的,死在了异地。

  我童年的玩伴,王刺猬,死在了外地。

  他只所以叫王刺猬,是因为小时,饿晕了,头在煤灶上仅有的一个小小的火口上,烧破了头皮,头顶最中间的那块再也长不出头发了,爹嫌娘弃的,就随便起了个名字。王刺猬!

  人,聪明。小时,学习好。真的,我老师亓焕昌,就是演过扬子荣,李玉和,因为没有演过皇帝,而懊恼了几十年的人,当年,是我们的老师。他老人家最傲慢的事就是当年小学升初中,全公社前五名,他教出了三个。我是第一,刺猬哥是第二,这是真的,这又不是闲说话,文章一出,同学们都能看到,我当年就是第一。吔!

  第一和第二就差了二分,考第四名的女同学,初中毕业后,就嫁人了。如今,夫妻俩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一个照看孙子,一个照看外孙女。实际上,孙子,外孙女都陆续上高中了,总得有人给晚辈做饭。前年回来过一次,穿戴都好,说是很享福。临了,调怳说,你哥我俩一天见几次面,都是网聊。真正见面,一年兴许会有一两次。过了年初七,就都各奔南北了。

  后来,反教育回潮,上高中不再考试,而是推荐。我上了高中,他外出打工去了。

  最早是去了佳木斯,后来又到了大兴安岭下,鲜卑人的故乡,先是磨豆腐,后来又开了个小饭店。慢慢的好像是个老板了。

  忘了是那一年,我去佳木斯随团考察农业生产,曾经找过他。在那白山黑水之间,当地农垦局的局长派车派人,找到午夜一点多,才找到了他当保安看大门的工厂。一个当地保安说,他走了,究竟去了哪,不知。我问司机有酒吗?他说,有。只是没菜。我便喝着流着泪,哭的像个孩子,比我俩小时候因偷邻村的西瓜,在梧桐树下,挨批斗时哭的还伤心。我没有找到他……

  再再后来,因为晚上送客人过马路,被车撞死了。

  那时,身份证,还不是那么重要,只知他是河南的,究竟是那里,人不知。公安发了通告,在俺村插过队的女知青一个叫张风兰的在墙上看到了通告,觉得好像是刺猬哥,就设法告诉了他家里的人。

  弟兄们亲呀,那哭的什么似的。好像是陪了一定数量的钱。火化后 ,就把骨灰运回来了。

  我们当地人死后,兴娶个鬼妻,娶鬼妻,得花钱。后来,就给他纸糊了女的,我回去时,站在他的坟头,叫了声嫂子。

  退休后,回去更勤了,只是他坟头的野树越长越疯。驻足沉思,如若当年,他推荐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我可能就是羊官叔后边的那个小羊倌……

  
羊倌 身上飞飘着红衣


  死沉死沉的夜放荡着平原的土腥

  新月半圈瓦房上散淡了金环

  娘疲惫羊疲惫茅屋飘出如琴的歌吟

  接生婆微动着如莲的手指

  脐带在黎明软软的阳光没露时轻碎

  浅笑浮上祖母干瘦的嘴唇

  旱烟停伫父亲又弱又薄的肩上

  一个是带把的你一个是生羔的羊娃

  一半是忧一半是喜结成个圈圈


  娘低低的吟唱无边的山峦

  空廖的回声不漏过每一颗星星

  烧熟每一个秋天土里挖出的红薯

  总不知倦的手侍寝着闺女似的羊羔

  温存的盯着每一片果腹的树叶

  路径上慢慢走着

  前面是羊后面跟着的是渐高渐壮的羊倌

  你是娘眼中的神

  浓黑遮不断儿骄傲的足音

  无语而笑微风越过黄昏

  娘的温存交古兰般的交缠着羊的斑纹


  羊倌叔我本来想把

  你一生的一切抖落个干净

  如你年少时捡起每一片喂羊的草叶

  你侄媳妇儿的娇嗔是我诗意全消

  她说羊倌叔与黑妞姑的事她己听了数遍

  五点起床写那破诗有谁看

  她城里长大不知荒郊风野

  又说清明了记着让给你烧几捆纸钱

  三峰山只得离我越来越远

  颍河水云雾间断了十八弯

  羊倌叔我不写了我悄悄凭倚高楼

  爷们的情凝结在地壳上

  一声雷响挤满了震颤的船帆

  如你山石上那一道白沫

  对着蓝天飞溅

  侄大了不再笑你你是人呀


  叔实际上我也不想写几句酸溜溜的话

  赚几滴破泪还不知那滴是假那滴是真

  有人捡拾硬贝时你也用长鞭挥圈了自己的弧线

  有人致橡树时你倚着柿树扯着羊毛越结越长

  有人用黑色的眼睛看光明时你满眼都是青葱

  满山遍野都是羊踩白的山石

  一片桐叶你想象成团扇

  只是几次你走了却没走进心上人的土院

  唉 只顾劳叨哩叔你做广告的那件红上衣

  俺黑妞姑有三闺女扶着是她盖在了你的坟上

  羊倌叔来世还放羊吗?我还没出生时,羊倌叔己经放了很多年的羊了。据奶奶说我吃的第一星肉是羊倌叔放的生产队春节杀的那只羊的肉。羊倌叔没吃,他呆呆的站着,从茅草房檐上拽了根冰棍,狠狠敲了敲头,便躺在草垛上睡了!

  他一生没有成家,二十多岁时,临家大婶张落着想把富农家的闺女跟他说说。他说一个放羊的,穷!她跟我遭罪。当队长家的傻儿子,把黑妞姑娶走时,黑妞姑狠狠瞪着他,他木木的扭头赶着羊上山了,半月没回。童伴们找到他,说起闹洞房,傻子傻笑,黑妞姑大喜的日子,哭成了泪人。一群半大孩把黑妞姑挤得花衣都烂了。烂了吗?真的烂了吗?二蛋说,谁骗你是狗。羊倌叔甩起鞭子抽烂了二蛋仅有的棉袄,两个童年兄弟生分了好多年。

  后来,黑妞姑生了一男三女,羊倌叔把树丛上挂着的羊毛,编成小羊绒片一次次给了黑妞姑,黑妞姑把一根根红薯一遍遍硬塞给了羊馆叔。

  再后来,山上多了一个土丘。是黑妞姑的儿子摔的孝盆。羊倌叔临走的那一年春日,为禹州十三碗的羊肉做了一次广告。报酬一件红色的上衣。精神。喜庆。黑妞姑让三闺女扶着把红衣盖在了坟头。

  实际上,羊倌叔的真名,很多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上世纪刚刚恢复高考的那一年,我接到了通知书。临走时,羊倌叔说:超,让叔掂掂书包沉不沉。书包上有了羊味。到校后,我发大财了,包里用报纸包着十六元八角钱。我在黑暗中的草场上,对着宋代的古城墙,叫了声叔。省了羊倌二字。叔不会听到。太远了。村上每一个后生考上学,叔总会少一只羊。叔,我的羊倌叔。我不考上学,羊群后会多一个小羊倌。叔,我的老实巴交的羊倌叔呀。我不配说视民如伤。我是山里的娃子,我是平原上的后生。

  散淡的人写的分行的文字叫诗。羊馆叔那跑动的羊群是您漫山遍野的岁月。那白白的是您岁月里的诗线。

  羊倌叔来世别放羊了!

  如今,退休了,发着退休金,还想什么呢?还争什么呢?

  
妈妈,我扔了那衣袍


  走来时的路

  唱归去的歌

  太阳真好

  妈妈,我扔了

  争来的衣袍

  该还的还给你

  也还给它

  妈妈,太阳真好

  我扔了那衣袍

  太阳真好

  让我们忘了该忘了的吧,记着该记着的过往……

  我想起自己在东北的高尔夫球场旁的镇上,是不是他被撞死的地方?.......

  鲜卑人,铁骑所向,直踏洛阳。刺猬哥终究没有回到中原。

  大时代,一个小人物的印记。

  他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