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故乡（外二首）

我把一只手套丢在故乡
在今冬第二场大雪之后
正午阳光刺痛我的双眼和内心
田野和废墟中的寻找没有结果

丢失是寻找的理由吗
老屋丢失在村庄里
村庄原地死亡
关于播种、施肥、野菜
粉紫色的桐花、麦收、一场大雨后的村街
被荆条围绕的池塘
那只月光下等我喂食的奶狗、鞋底刷了桐油的棉鞋
祖母藏在箱子深处的糕点
父亲在大门外种下的柿子树
春会那天在戏台旁边等我的少年……
所有闪着星光的记忆逐渐黯淡
身体内外的某种东西被抽离
欲言又止，眼神荒凉

丢失于三九
寻找于立春
一只手套藏在故乡的某个角落
多象是我有意留下的一个信物
以此证明一方未曾离开，一方从未死亡
可是细细想来
失散多年的又岂止是一座村庄

比我年长的房屋倒下了
比我年长的树木还在原地伫立
我的手套紧贴故乡的地面
如同一段孤单而执着的回忆
只有川流不息的风声殷勤陪伴
故乡
你的灵魂在高处看着
我匆匆忙忙来了又去
和别的过客并无两样


路过与抵达

我不在的时候
我的屋子也孤独了
窗帘不说话
窗帘下的三屉桌不说话
桌子上的宽檐太阳帽不说话
我还想起我的笔记本
草黄色封面，亚白色的纸张
我没有书写
那么藏在抽屉里的水笔肯定也寂寞

我在路上看见我的屋子
和别的屋子站在一起
在初秋的阳光底下
从我视线里一闪而过
我用眼睛拥抱它

在过去的那个秋季、冬季
接踵而来的春天以及刚刚告别的夏天
圆满的四季里
小屋不由分说拥抱了我
在它的怀抱里我睡着了，唱了一支歌
阳光和雪花，大雨和月亮都听见了

此刻我无法停留
作物簇拥着秋天
天空盛满渴望
三公里外，果园的栅栏门打开了
十公里外，凌霄花开满一面墙壁

那些愿意等着我的赐予我幸福
我将要看到的为我带来惊喜
世界就是这样
美轮美奂，势不可挡


雨季将至

赶在大风大雨来临之前
我为八十岁的母亲沐浴更衣
她年迈的躯体再次得到清洁
在竹席之上享受清凉

二十岁的孩子在某个博物馆、某处高铁站或者某一节车厢里
身边陪着一个姑娘
多好啊
无论他们在何处，时间都闪闪发光

风雨终于来临
我坐在飘窗上看大风卷起植物的枝叶
看大雨模糊思念
三天前种下的苋菜是否会在雨后发芽
这一场等待竟如此平静和喜悦
那些躲避大雨的鸟儿们
将会在何时重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