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井

 一

山无陵、天地合，鸿蒙初开
迷雾消散后，疆域漫无边际
大辽阔后的孤独，是满眼苍凉
这时候八方有风，吹乱枯黄的野草
这时候四海有雨，打湿混沌的苍茫

最初的清澈从一泓流水开始
故园之北，石砌的栏杆落满岁月的光芒
也落满每个晨昏漂泊的鸟语
石头的缝隙之间，只有一泓如雪的古泉
悠悠长长的拉长了古龙泉千年的幽思

大道至简。有人在凤凰山上围猎取食
有人在一条木头上通过钻木的方式取火
风霜之下，飘忽的火焰将黑夜照亮
百兽四散而逃，星辰按序归位
古龙泉的人开始用石头垒砌城池
也开始用龙井之水洗涤尘埃

阡陌人家，巷头里弄
鸡犬相闻的小城溢满茶香
在龙井边浣衣的女子，拈起滴水的手指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
便有一阵风吹皱平静的波纹
泛着古香的木桶，泛黄了岁月的色彩
沉入老井底部，舀起一泓碧波的时候
古龙井的水，就这样湿漉漉的润泽了一方水土的福祉


 二

要给那些飞翔的鸟取一个简单的名字
要给龙井里的水，赋予水的灵魂
要给每一条河流，以及河流里的水草
要给轮回的四季，和原野间漫漶的野花
取一个吉祥的名字

古龙泉，我们的祖先
用野蛮的手段给那些冰凉的石头赋予灵魂的
野性的人
在这片空寂的土地上，或插草为界
或垒石为疆，或以龟壳为灵性的神物
占卜吉凶祸福或岁月安暖

沧海一粟，散落于荒野中的种子
让那些无家可归的鸟兽和飞禽有了回家的欲望
风雨雷电和杀伐争掳之后
四季开始分明。刀耕火种与生儿育女
让社会从母系向更加适合于人类安身立命的体系迈去

礼制出现，文明从愚昧走向文明
有人在当堂的兽皮上称王，有人在
荒芜的土地上教人稼穑，有人在龟壳上刻下象形的图案
有人在坚硬的石头上写下诗意的词语：
龙湫泻碧、古洞飞雪、泛霞漾波......


三

阡陌纵横，龙井的水流向干涸的土地
鸡犬相闻间，村舍寥落
人间烟火，开始在袅袅的炊烟中盛大
万物向阳，乾坤朗照
稼穑四季的古龙泉先民
抬头看了一眼浩渺的苍穹
便有一千种不同农具
躬耕岁月的贫瘠

有河流的地方，必有一片向阳的坝子
向阳的坝子后面，必有一个安详的村庄
安详的村庄周围，必有一片辽阔的稻香
辽阔的稻香之上，一定是浸润了乡愁的故乡
故乡的乡愁之中啊，是古龙泉人世世代代繁衍的梦想

山河万朵，白云飘过天际
勤劳的人们早出晚归，躬耕于星月之下
那些夹杂于庄稼中间的稗草
被他们扯掉，扔在庄稼的边上
以此警示那些在广袤的田畴中不守规矩的稗类

月色偏西，流水从平开的水渠中灌入下一亩良田
遍野蛙鸣之中，水稻灌浆的声音打破山野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庄稼熟稔的气息
蒙霜的小青瓦上，黯淡的月色把一些旧的日子盖住
于是微凉的岁月，就多了一些动人的色彩

 
四

龙井之上，往来的车马熙攘
城池从南至北，青石板铺就的驿道上泛着星月的余晕
南来北往的土语，散落于一座小城的市井之中
简易的茅草屋下，跑堂的小二用铜壶给赶路的人
续了一碗龙井的水
然后喝茶的人向柜台上抛了两枚生锈的铜板
起身拿起行囊消逝于苍茫之中

达泉书院，背靠苍郁的凤凰古山
森森林木环抱，斗拱廊檐翘楚
手捧《四书》《五经》的读书人，眼望潺潺流去的龙井之水
心有天下便存济世安民的的抱负
于是合卷转身
拜别清瘦儒雅的先生奔赴前程

从此商贾云集，鸿儒与白丁相交
市井和官衙相连，芸芸攘攘之中
古龙泉包容万象，于大开大合的气象之下
尽显一方水土的素朴和厚重


五

龙湫泻碧。要多少诗意才能描摹你的风情
古意盎然的龙井，有银铃般的流水打湿遍地的月光
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拓刻的笔锋苍劲饱满
一笔一划，从往事烽火直抵岁月苍茫

晨钟暮鼓，华严寺的钟声敲落了凤凰山上最后一枚枫叶
檐下扫地的僧人，将满地的尘土归于黄昏
素净的僧衣拂过，风吹梵动
满面都是龙井潮湿的气息

残月如钩，几粒疏星用它微凉的光芒掩熄了一座小城的梦境
拨开石头上的青苔，枯筋瘦骨的落款
是名震西南的鸿儒


 六

古洞飞雪：是一泓清澈翻卷的往事
也注定成为古龙泉一脉永承的传奇

一缕夕阳从文峰塔下绕过
稳如磐石的塔基之下，有龙井的清冽浸润千年岁月的苍凉
八面玲珑的塔面，每一面都是岁月的镜子
不小心的一个照面
都能看见一座小城古老而不苍老的容颜

沧浪之水啊！让小城的春秋永远飘溢着湿漉漉的风情
低头赶路的过客，掬一捧甘冽的水
便有故乡的味道丰盈了一个人孤旅的行程


七

旧事烽火，玛瑙山上燃起冲天的狼烟
铁马金戈之下，占山为王的人总有万千的理由
拥兵乱政

黎民有泪
田畴里的庄稼被战火烧过之后
便是焦土，便有家园在荒芜中茫然无助

古龙泉的兵燹和纷争，让沧海变得格外动情
当烽烟散尽，百姓安居于野
一瓢龙井的水，就润泽了岁月的伤口


八

山势耸立，危岩壁仞
中华山下寒梅初绽，捧雪煮茶的老僧
身形矍瘦，沉缓的步履
踏过遍地的梅香
晨昏更替，红尘在山色中纷扰
故国已去，隐入荒寺的遗主法名天隐

散落民间的传奇在尘埃中比泛黄的野史还要苍凉
在中华山下，布衣人家的茶余饭后
总有清瘦的野老靠着一炉火塘
把一个故事的悲情谈得昏天黑地
仿佛一场大雪的背后，还依稀隐忍着一个南明的王朝

烹茶煮鼎。浸润梅香的小路曲径通幽
苍黄的山门半掩半开，年老的主持倚门独望
看危岩壁仞的绝处，“万古微猷”的石刻
在苍茫大气的磅礴中叙述悠悠往事

而大龙井的水
依旧让古龙泉的岁月水意淋淋


九

泛霞漾波。是古龙井的又一个境界
平静的水面，落日像熔金的水墨

独坐栏杆，潮湿的黄昏加重了日子的诗意
古韵悠然的城墙，每一匹砖瓦都镂刻了前朝的遗风

巷弄里的更夫，提着灯火走过慵懒的小巷
茶香飘溢的小城，南北相守
放慢的脚步走过县衙
就听见古龙井的水，白露一样朴素了民间的愿望


十

正因为有大龙井的水
古龙泉的千年时光才如此意蕴悠长
斑驳的城墙，瞭望的垛口
高天上的流云掠过西山的黄昏
空阔的街道和商铺的木板上，涂抹了一层残阳的悲壮
如血
染红了一座小城的民国

家园血火，八千龙泉儿郎列队在请缨桥头喝了一碗壮行的酒
就奔赴在炮火与铁蹄蹂躏的中国
马革裹尸的儿郎，在壮怀激烈的疆场
回望故乡那捧甘冽的流水
涌动的血液就有了誓死保家的信念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黎明前的黑暗，总有一些人用鲜血点亮明天的道路
走出渣滓洞大门的时候，胡有猷向着故乡的方向
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此刻离他老宅不远的龙井
正卷起千堆雪


十一

没有一种幸福不经过岁月的磨砺
辽阔的土地之上，一千种鸟飞出一千种优美的弧线
一千个日子浸润着一千种凌厉的风雨
躬耕岁月的人，农具换了一千零一种
终于找到一条让人丰衣足食的道路

立春雨水，二十四个节气
铺排了农事的秩序
日月星辰，让丰富多样的庄稼轮茬着不同的雨水
袅袅的炊烟之下，万物吉祥
古龙泉的后人围着殷实的粮仓载歌载舞

单调的牛皮鼓敲打着村庄的孤独
飘忽着火红烈焰的火把，给晚归的人照亮了回家的路
古老的祭奠，在村庄的宽阔之处摆下庄严的祭场
身居龙泉的人，心存感念
在灵魂的最深处腾出一块地方供奉着对于土地的虔诚

就这样传统和现实交错碰撞
大地之上，阳光朗照
久居村野或者一生漂泊的人
向故乡的那口老井躬身一揖
把镰刀和锄头挂在檐下，把诗和远方种在心中
走向一条更为广阔的路


十二

一路烟火，岁月从迷蒙走向澄澈
龙井的水依旧流淌
古龙泉的变迁
从一地潦倒的茅屋到布满陈霜的青瓦
幸福的感叹沧海桑田的变换
在贴满福祉的民间，有人在丰收的九月敲响古老的锣鼓

望着满囤的粮仓，放眼壮丽的山河
我和我的父辈一样，和我的村庄一样
和我们脚下的这条布满荆棘和坎坷的道路一样
在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和挫折之后
享受着一个伟大时代给予的幸福

风烟如画，一张张沾满风霜的笑脸难以掩住丰收的喜悦
朴素的村口之上，柔软了千年的土路
被硬化成一幅流动的彩带
随风一舞
便是一曲酣畅淋漓的岁月大歌

天地不老，盛大的人间烟火一派辽阔
每一双勤劳的手，都小心的呵护着这盛世带来的吉祥
而大龙井的水，依旧流淌千年的情怀
永远水意淋淋的润泽我们生死相依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