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诗集诗精选

 
成为弗里达 
 
你不止一次的说过
想遁入那个村庄做个隐士
先用镰刀
开垦出莫奈的花园
然后象莫奈一样
坐在自家的花园里
提笔画下荷塘月色
 
你这么一个
如花似玉的女子
为什么要学
莫奈那个糟老头
如果真喜欢艺术
至少应该成为弗里达
一辈子对着镜子比划
面目狰狞的自画像
 
如果是这样
我会亲切的称呼
村里的河塘为瓦尔登湖
我会象梭罗一样
熟悉地喊出每一株植物的名字
熟悉地认出每一种生命的呼吸
 
如果是这样
我会亲切的称呼
村里的小树为挪威的森林
我会象梵高一样
热烈地拥抱阳光下的向日葵
热烈地向往星空下的生与死
 

余  生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一夜间扑面而来
我们叠起高高的罗汉
直冲云霄的梦想呀
一个个无情的坠入
 
手拉着手
唱起青春圆舞曲
我一眼就发现
年过半百的你
还是那样羞涩地打着心结
太阳照在如血般鲜艳的裙摆上
我们的过去和未来
发出月光般皎洁的诱惑
 
我们欣赏着我们的余生
被时光吞噬的肉体
已渐渐失去了理性
那段试图以酒来抵抗的孤独
那场试图以殉情来结束的婚礼
那曲试图以阉割来终止的歌唱
 
只在一个寂静的夜里
你的安详
我的心如止水
 

父亲节的待遇 

父亲生于1935年
1950年当兵
即入朝参战
壮士暮年一根筋
常后悔
晚六个月参加革命
享受不了离休干部待遇
 
又是一年的父亲节
我对父亲说
你若早半年参军
大概率会战死疆场
何来美若天仙的妻子
何来儿女两全的膝下
何来子孙满堂的天伦
 
父亲听了豁然开朗
那你我都过不上父亲节了
 

陪  伴 

那个人陪我
走过很长的一段路
我却没有顾及
陪我走过那段路的那个人
我只顾及身前身后
高低起伏的身影
和悬在头顶上的草帽
会不会被
一阵温柔的晚风吹走
 
这是一桩无头案
多年以后才惊觉
我顶着那个人的头走了很久
而那个无头的人
顶着我的草帽
一直尾随着我
直到我长出自己的脑袋
 

灯  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似乎在每一场细雨中          
你撑着油纸伞          
象猫一样穿过
熟悉的门牌号          
还夹着一卷惠特曼的诗          
 
我们站在四川路桥          
高高的灯塔上          
直通通地扑进黑暗的河流          
探起头来的每一朵憨笑          
都遮不住二排洁白的牙齿          
 
来不及了          
你拉着我的手          
平衡木似的河堤          
揺摇晃晃地沉进了黃昏          
听外滩东方红的钟声        
催促回家的旋律          
 
如今两岸好色的霓虹          
锁住了迫不得已的呐喊          
消费不起的酒肆          
拒绝着我的踽踽独行          
每一个橱窗里的模特          
都在嘲弄诗人的清贫          
 

永失·我爱 

匆匆的一瞥
竟没齿难忘
 
这烟一样的女子
烫痛了我的指尖
 
她没有回头
是记不起的曾经
还是掩不住的伤心
 
其实
我们没有过去
只是
心中微微一颤
 
如琴弦上的抖音
在佳绝处迸裂
如丝绸裹着的羞怯
在懵懂中滑过
如行到水穷处
看不清的迷雾江南
 
恰好此时
她回过头来
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我想
她一定记起了什么
在深深的海洋里
一条鱼爱上了
另一条鱼
 

春  泥 

这个时候来看你
三月里的春雨
打在脸上
全是咸湿的滋味
 
艾叶长高的季节
把草和在泥里
掐紧刻骨铭心的思念
包裹着
对未来的种种假识
 
针尖小心翼翼地
试探麦芒
如你大胆地走在
我长满胡碴的阴影里
珍惜这个错乱的季节吧
至少可以插茱萸
可以上菊花台
 
当然
你也可以把青春
幻成一场祭祀
 
下个时候再来看你
带来的
不止一个春天
而是完美的四季
 

肖  像 

在火车站
偶遇一位女画师
先生  画张像吧？
时间来不及了
没关系
她上下打量着我
一会儿
递过来一张白纸
我记住了你的模样
下次来取
 
若干年后
我途经那个小城
她还在那里
为众生造像
我小心翼翼的索画
画好了吗？   没有
你是我终生
也不能完成的肖像
 

满月的湖 

满月的湖
是我难以抗拒的一道风景 
 
银色玻璃上的月光
揉碎了华亭湖的碧波
一叶扁舟轻轻划过
惊慌失措的流年
有意还是无意
舟上的女子
用手扰乱了夜的六弦琴
 
踯躅的街角巷尾  
躲闪着我的忧郁
灵动在弹格路上的红舞鞋
有节奏地敲击
耳熟能详的音符
一次又一次
我流连在一平方公里内
我的失眠
似青春的常春藤
爬上小镇灰色的尖顶
又似漫天的飞雪
一夜间
染白了镜前的万丈青丝
 
满月的湖啊
是我一生难以逾越的一道风景
 

纯真年代 

从拿铁的纯真中
去回味卡布基诺的余香
是一种奢侈
就像这个慵懒的午后
去怀念那个细雨的黄昏
和有关黄昏约定的某个人
是同样的天真
 
我一个人行走在
这个被冠名为英格兰的小镇
却感染着来自四合院的呼吸
紧随着现代文明长长的尾气
延续着我的苟延残喘
 
我们还会有怎样的将来
尽管我们浸染在如诗的画中
陶醉在如梦的水乡
却身不由己地迷失了自己
在一杯杯入肠的酒里
在一行行离人的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