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里写一首诗 ｜ 江苏六人行（14）：王学芯、中海、龚璇、邹晓慧、成秀虎、王明法

江苏六人行
王学芯、中海、龚璇、邹晓慧、成秀虎、王明法
在春天里写一首诗
 

编者按：
　　“江苏六人行“是王学芯、中海、龚璇、邹晓慧、成秀虎、王明法六位长三角苏南地区实力诗人组成的诗歌创作群 。这个诗群秉持一致的新现实主义观念，以各自不同的诗意姿态和语言风格，在繁芜的意识莽林中，驱除种种陈腐的藩篱和伪设的边界，努力开拓一条纯净之路，以抵达心灵最本真无饰的境界。他们的诗作都有明显的实验性，纵放情感的翠龙和思想的腾骥是他们不竭活力的来源。这个诗群目前已有较大的影响，期待他们取得更大的成就。(陆永基 评)
 

 王学芯的诗

　　王学芯，生在北京，长在无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参加第十届青春诗会。获郭沫若诗歌奖；获《星星》年度诗歌奖、《作家》第三届诗歌奖、紫金山文学奖、中国第五届长诗奖；获《诗歌月报》《十月》《扬子江诗刊》《诗选刊》《文学港》等刊物年度诗人奖；获名人堂十大诗人奖；《空镜子》获中国诗欹网年度十佳诗集奖。部分作品译介国外。出版《双唇》《文字的舞蹈》《飞尘》《迁变》《老人院》《蓝光》等13部。
  
一棵树（外一首）
 
在树的光晕里
每片叶子像是一张人脸  枝叶
相互衬托  不太真实的翠绿颜色
某种神秘轻柔的繁密交错
唧唧咕咕  嗫嗫嚅嚅  窸窸窣窣不止
罅隙如同眼睛  周旋于此
比寂静还要小心
卷曲着环绕
 
有风的时候  层层思动或晃动
凸显出来  像小动物扎满尖锐羽毛
发青发白的颜色左右延伸
深深浅浅的反光
闻声而动
发亮发暗
 
似乎沉浸的方式介入了每一处透视
不可名状的形态  蜷成一团
分不开  理不清
缠绕的网
穿越圈子的密度
 
仿佛整棵树就是一个微缩世界
混杂印记  短枝长枝向上
一切  一切  一切
在身边  在眼里  循环往复
所在地方的远或近
一棵树里外层叠
庞大样子
动静忙碌 
 
 
写一首诗的时候
 
诗歌的字和词
身穿氤氲衣着  在意象的飘逸里
吸进形态之间的夜
呼出蓝色的黎明气息
但不柔软
 
双手像在掘进沙地
寻找自己脑容量里的影子
长年累月  无休止的一朝一夕磨耗
坚持种一遍遍注视的玫瑰
嘴里
叼着一根微亮的烟
 
所有关联是深谙此道的动静和声音
是与自己对视的眼睛
或烦乱  或惊恐
再或疑虑的
纯色程度
 
一个诗人写一首诗的时候
当字和词同否定的句子一齐进入境地之域
太多的时间过去  幽暗出现
夜色再近一点晚年
豁亮  便在
眼前了
 
 

　　中海，江苏张家港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海军航空大学，大学时代开始文学创作，大量作品见《诗刊》《中国作家》《十月》《钟山》《解放军文艺》《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雨花》《红岩》《山花》《滇池》《江南诗》《诗林》《诗潮》《中国诗歌》《诗歌月刊》等各类报刊杂志，诗歌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著有中篇小说集《碎片》，长诗集《终剧场》《中国梦》等5部。
 
新春蓝（外一首）
 
天空被风打扫干净以后
星星长时间滞留于蓝
人们偶尔仰望星空，会和村口
高大的樟树，同时患上失眠症
时间久了，蓝滞留于失眠
 
但年破坏了一年的秩序
——没有人看星星，更没有人
捉住年而盘问出点什么，年碎了
击碎年是个什么东西——烟花
它闪光后，粉末仍举着灰烬
 
那么，烟花结什么果？
是一声巨响？最能穿透的东西
是内心的声音，我们并不知道
挂在天上的蓝是我们的内心
 
他们抓住烟花明亮的部分
让我们很开心。黑暗的部分
其实也是烟花开放的花瓣
这些微小的响声，紧贴于蓝
 
年总在最冷的时节释放这些
——代代相传的颜色。春风吹
新一轮的星星又将来到
导致失眠在无限的蓝中 
 
 
大海蓝 
 
当你举目无亲时，就去看看
大海。月亮像创可贴贴在桅杆
被风划过的伤口。大海无牵无挂
像一无所有的孤儿，唯有蓝
在坚持它的一无所有
 
但海鸟，大胆地占据了亲人的
地位。风一吹，咸作为我们
共同的祖先，告诫：蓝是我们的
姓氏，波浪无根，像船上的人
一上岸就无法直立行走
 
一样，蓝一上岸就被泡沫否定
海鸟的飞翔也是多余的
你坐在满目的蓝中，听到的却是
白色、灰色、绿色的声音
这些都曾是蓝的朋友
 
能见度特别好的时候，你被蓝
带着，就是这样的一无所有
你想要的都将拥有
 
特别是飞翔，举目无亲地飞
一个人飞；把自己最亲的肉体
放下后，忘我地飞
 
 

　　龚璇，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在《诗刊》《中国作家》《十月》等报刊发表诗歌作品600余首。有作品入选各类年选，出版诗集《或远，或近》《灵魂犹在》等7部，主编《中国诗选（双语版）》（2017－2020）等7部。多次参加世界诗人大会。获2012年诗歌月刊年度诗人，第二届中国（佛山）长诗奖，郭小川诗歌奖，网民首选中国年度诗人榜，2019年第39届（印度）世界诗人大会中文诗歌创作一等奖。诗集《灵魂犹在》获中国诗歌网2022年度十大诗集。
 
几里外的白鹭湖（外一首）
 
时间的岸边，是谁忘了湖光山色
匆匆回头，几里外的白鹭湖
泥屋草舍，停止供奉远眺的背景
最美的鸟
愧疚颖悟的守望，我该怎么说？
 
 
我曾叫过它的名字。临界的时候
却成为梦的俘虏。这，桃源般的仙境
使精彩绝伦的一刻
幽闭自责。善良的离别
被忧郁的树林，隔断疾行的速度
 
不闻白鹭唧鸣，想念一片水
也未见波澜惊起。有涉水的声音
凭栏堵塞记忆，我的私语
遗世独立，执拗的赞美
暗示竹风送情，千里，万里……
 
有一种日子叫遗憾
静好沉谧的感觉，让我
想起细碎的生活
谁，伫望空翠的湖面，月光下
白鹭神怡的方向，恰是思念的远方
旧愁未愈，新痕
又以另一种方式，磨蹭变幻的时间
隐隐作痛，佝偻我的身体
 
谷里，谷里，一颗安宁的心
沐浴薰衣草的清香
我，坐在烛光里，梦寐想象的白鹭湖 
 
 
花溪

在花溪，过斤丝潭
千米水廊，几缕艳阳投射
波光正潋滟。我看到
游动的流纹岩，水底的影
石斑鱼，贴岩穿梭

谁，攀援青藤的秋千
荡起浪漫的梦？
一场情事正上演
但我，总想求解未明的忧伤
七子花与香果树
却藏起了清凉的时光

忘言谷前，无语。细察奇峰与异石
有一声惊呼，响彻翠谷
山村寂静，什么都不会发生
唯米芾蘸着墨迹，听到了溪水的召唤

炊烟已无影。世袭的山野
也少了该有的憨厚。但什么样的情景
可以跃动于心？ 
 
 

　　邹晓慧，出版诗集《纯粹》《回归》《六如》等多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文学》《诗刊》《花城》《钟山》《北京文学》等期刊发表诗歌作品，入选中外多种选本，获奖若干，现居江苏常州。
 
 我们 
 
人与人之间
其实，没有什么秘密
有的是真理
人与人之间
有太多的阴与阳
有的是套路
 
昨天为今天而来
说是不是，也是
如果我们使用的是同一天
为什么有的人是出发
有的人是归宿
有的人可以得意忘形
有的人，每天都在挣扎
 
多少变化的流量
多少呼啸而来的芸芸众生
万事万物都得靠自已来安置
有用的或无用的，像流水
 
有没有比诗歌更性情的
有没有比两性更着迷的
有没有比肉身更真实的
有没有比悲悯更善良的
有没有比神更可信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但，每一只鸟都渴望自由
人与人交往多，像浮世绘
什么世相都得见识
但，我们都希望得到
人间终极的关怀 
 
 
乡村诗人 
 
乡村陈旧不陈旧无所谓
很少听到鸟啼声了
人也越来越小了
鸟与人分不清哪个更少
 
风把村庄吹得像稀疏的形容词
风的形状就是乡愁的模样
如果你想寻找那些朴素的品质
那些旧事物与旧的人情世故
不再有太多的差异了
 
童年与童话一样有生命力
带着人间的一部分纯真回到土地上
像根须在山岗上若隐若现
到来处来  到去处去
谁还能认出生长在老树上的风筝
只有风知道
 
三十年前犯过的错
只有走到穷途末路才悔恨
无法回去的故乡
成了心中最后的寺院
放逐这只无法走出的木鱼
 
活着的晨男欲女
再趾高气扬也无法敲动暮鼓
 
如今的鸟已很少了
像人们渡水而来的理想
谁还会相信乡村的灵魂还活在草野中
一个在城市中忘记了自已的人
挣扎已久的命运  很难再回到童年
放出一只野兔再吃身边的草
 
乡村陈旧不陈旧已无所谓
在双马石  我从来不是一个乡村诗人

 
 

　　成秀虎，诗人，出版有诗集《心灵在黑夜飞翔》《浪漫的沧桑》《抵达》《风也起身》四部。《风也起身》荣获第七届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诗歌奖。现居南京。
        
春分（外一首）
 
柳枝开始飘动，嫩芽冒出
绿得油光发亮
春的眉角出现暖意
新的节气启动了
哪怕再有寒冷
也是春暖里的寒意
 
期待的“桃花汛”将要到来
昼夜半分，何必追究黑白之间的公平
有平衡，胜过一边倒的回声
何况有些一晃而过的瞬间
总是出现在空白地带
 
燕子归来，取出冬日里贮存的光芒
试图拯救叶脉里拥挤的足音
其实，它们早已拉开彼此的距离
它们把欢愉留给自己
把疼痛留给光阴
光阴只能发出隐忍的低音
 
春水流动，浸润憨厚的土地
有时恣意得很，放肆地弄出声响
如同丝质般的梦呓
百草开始回芽，可以大胆预见
一粒种子终将在秋天酿成果实 
 
寒潮
 
北风吹，从傍晚吹到黎明
薄冰压住河水波动的心
岸边荒凉，地平线与雾霾混杂
柳树在积雪中鹤立
风声起伏，不断呼应天象的外延
 
凛冽超过人们的理解力
不能理解的时候
停下脚步，钻入大雄宝殿
极寒中依然有香火
菩萨面无表情，一如既往 
 
 

　　王明法，江苏扬中人。诗作见于《诗刊》《十月》《钟山》《扬子江诗刊》《作家》等。入选多个年度诗歌选本。出版诗集《三角洲上》《融雪》，散文集《最美》。
 
西津渡（外一首）
 
我看见一个亭子把脚抬起来
躲开浪花的舔舐
一条街退到了半山坡
更窄的江面被烟柳
拉到瓜州的枕边
不远处一座桥展开双翅
用速度切割着距离
 
——世界似乎不再需要渡口
就像屠夫不再轻信佛祖的慈悲
我听到云台山的小树林里
四声杜鹃不知在何处嘟哝着
给春天递来了一碗水
 
 
清水河
 
清水含沙，泥流入黄
一条河走完他的一生
并未得到一个准确的命名
 
那么多清亮的雨水
和清澈的眼神
在他的身体上跳跃
 
在六盘山东麓黑刺沟
被节节草围抱的水洼
松开了一行细弱的发辫
 
不被干渴的黄土吞噬
不被谷子的须根牵绊
也不被沙枣的花香迷醉
 
在泉眼山，他倾听着黄河
那不管不顾的奔涌
他也要倾诉这一路上的苦
 
这世间有多少实至名归
又有谁在乎这

名不副实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