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谱（外四首）

 
上翻三百年
金鱼袋没挂在族谱上
翻六百年
药箱和反骨都埋在别处
翻一千年——
连月光都被李白捞走了
只留下几行
苍茫白字

那些纸页高高摞起
养不活半片进士袍
倒是最后三行
土疙瘩垒成的"岭"字
和硌脚的"山"
正从裂痕里
拱出青苗


立春书

时针还在冻土间问讯
邮筒的青铜锈迹里
堆满了未曾拆封的绿
而风的手指
已经让雪学会如何转身，谢幕
春联的墨渍，渐渐漫游成蝌蚪
黑色尾鳍轻轻搅动
它把檐下的冰棱磨成春光的起点时
枝头的梅花全部开始发烫

那只邮筒仍然保持着旧时姿势
——它在等待命中的某个信件
说出那句
逃，桃之夭夭的接头暗语

 
松烟入梦
题记：听钢琴曲《松烟入墨》有记

读书，习字
甲骨的裂缝里，露出
艺术和哲学的孢子
春秋温养，汉风吹拂
飞白掠影处
惊鸿点破千年的雪
帛书延绵的一条条长河
涌动
卫夫人指尖的沉沙遗墨
​
鹅池，流觞
高山流水间
龙蛇飞舞
这是我的烂柯山
我头枕日月
樵斧锈在砚池边

一缕琴声入梦
一只只墨蝶起飞
一双双蝴蝶解构重组
落成我掌纹间的新造字

 
悲悯

柏油路上抽搐的虫
翅膀还沾着春天晒过的丝绸
秋天在草叶间拉响的琴声
此刻正在鞋底炸裂

如果它大如车轮
或者尖如碎石
你掸落袖口灰尘时
会不会迟疑半秒

人类的悲悯都是明码标价
天平倾斜时
廉价的总往低处倾斜

 
旧巷子
 
这是一年中的第一个工作日
高楼在前方拔节，旧巷
在身后拓片
那些光，将身影拉得很长
就像鱼群溯回到最初的起点
反复回身，妄图将光影拉回身前
缓缓而过的汽车和行人
一次次将它们折叠成水与波的皱纹

“时间都去哪里呢”？
路标长成了大树
指缝间飞​出候鸟，脚步叩问街面
向前向后，向左向右
那些旧橱窗里的钟表盯着我
一件接一件，​纷纷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