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衣（组诗）

 
半亩方塘
 
春的安排
八面桃花高调官宣
像梦一样璀璨
 
塘里安静的荷
阳光低头照见几根枯骨
留在水面破译生命的密码
 
你的花瓣曾飞舞成船
飘过对岸
这方塘半亩岂能丈量
你的胸膛是云影天光
 
当最后一声鸟鸣干涸于空中
你静守水面
死而不死
 
水生禅
载着桃花悟不出的人间
你始终一言不发
静悬其间
 
此刻，我只想沉入水底
成为淤泥里一节
蓄势的莲藕
 
 
等待
 
光标游过失眠的文字
回车键敲醒将军的马蹄
湿漉漉的诗行
是我预谋的一场又一场
久别重逢
 
夜，翻开不安分的心
掏出骨头里的风
想你
 
一个人的战争
一个人的和平
 
直到无数的黎明
像纸巾一样轻轻拭去
暗绿色的泪
 
那年别后
一只没有翅膀的鸟儿
停在那棵老树上
看我
及腰的长发白了又黑
黑了又白
 
 
黑风衣
 
乙巳年清明节前一天
 
一场不期而遇
在我与黑风衣之间
痛成相忘于江湖的一阵风
不时刮骨
 
我顺阶而下，他拾级而上
猝不及防
我本能地抓紧耳边的手机
语焉不详。将眼里的光
落在他的右肩上
 
谁也没有减速
谁也来不及换个表情
 
在无数个闪动的意念中我慌不择路
而路，似乎只有一条
 
鬼使神差，我刚好在今年
第一次戴上那条项链
想起那句:翡翠才配得上你
他的背影湿了眼线
 
此刻，它在我还算光洁的脖子上
绿成一张抑郁的脸
 
就这样擦肩而过
像诗歌的分行，硬生一道
欲言又止的伤口
又像锥进心房里的省略号
 
 
阿尔茨海默症
 
相片自左脸开始发黄
黑风衣偶尔在她脑海里跳跃
她对他的记忆只停在一日
 
许个愿吧！她说
苹果皮第一次被她削得完好无损
听说这玩意儿只要不断裂，对它许愿很灵。
他果真闭上了双眼
 
许了什么愿？她好奇地问
他不响。她的窗外
桃花开的有点早
 
也对，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我爱你……”
他薄唇微启，她慌忙伸手去捂
可“永远”二字
还是掉到了她的手心 
 
 
惊蛰
 
我决定从一颗树出发
去寻找丢失的自己
 
风将来路嚼碎
又将去路碾散
叶脉里爬满了惆怅，枝桠
刺痛了未愈的黄昏
 
黑风衣牵着我的迷茫
在人群中大摇大摆地走散
我没能接住他对江湖的认知
却在渡口写下稚嫩的诗行
 
夜，摁下我的头颅
任雨水抽打内心的飞蛾
树洞里还陈列着一堆假设
我一边忏悔一边失足
直到春雷炸裂，才在闪电里
读出不被原谅的
理由
 
 
雨水
 
和往年一样，今天是雨水
又想起二十四节气
你倒背如流
在那条走了几百次的小路上
夕阳安静地听着
我的手指在您的掌心里睡着了
 
后来的雨水开始变形
身前的金钱草淹没了身后的路
你带着那些直白的秘密
消逝于人群中
 
我不再寻你了。先生
我知道多深的爱
也不能惊动你眼前的一切
我宁愿相信，当初你的心
是苦了又苦，才离开
 
 
真相
 
风，吹得秘密沙沙作响
真相像枚钉子
左心房血流不止
 
我双手握着钉子，用力往外拔
血和泪，浇开了
一地一地的罂粟花
 
 
送别
 
松针把积雪熬成水滴
柳枝不肯开口说话，风在冰面
校对倒影。偶尔听到
候鸟的颤音
 
我们穿过芦苇的骨节
苔藓还在石缝里养伤
几只野鸭守着一叶扁舟，河水
一再挽留
 
你说该走了
让南下的时光继续啃食年轮
我拖住黄昏的秒针
一言不发。随它进入褐色漩涡
 
立春了
二月的心思像冰层下的暗流
又像你去年埋下的种子
尚未冲破泥土
 
 
斜阳半盏
 
秋风尖叫着
挤进寒窗的细缝
翻开一页页过往
 
酒杯尚未开口
记忆碎了一地。无力
分开高山流水
一如无力修复彼时创伤
 
一个音符一段乐章
足以湿透大半颗心
 
把自己站成一尊雕塑
再给梦
搭一个草窝
我只需斜阳半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