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晚的月色（6首）

记得那晚的月色

（一）
记得那晚的月色
溶溶如水
温柔亦如水
山岗上灌木树影
从我的心扉
摩挲而过——
秋虫停下长吟
我听见露水
从草丛跌落的声音

（二）
把整个青春积攒的词汇
泄洪般倾泻
我不愿辜负你
如同我不愿辜负
每一颗
不愿散场的星星
记得那晚的月色
溶溶如水
温柔亦如水

（三）
时间的灰烬
足以印证
一场初次的火焰
燃遍了山野
你低头不语
我坚如磐石

记得那晚的月色
溶溶如水
温柔亦如水——


钟楼和一枚琥珀
——回泉州过古城钟楼有感

钟楼是一座城市的眼晴
只要它乐意
可以把历史的视频
一幕一幕地回放
满足伫望的过客

据说要象对待文物一样
将它保护
这简直是一个伟大的善举

我幻想有一天）
它吸收了足够的日月精华
也能活出个人样
——不仅有人的生命
更有人的性灵

偶尔还能象我一样
神经错乱
躺床上逆时针运行

好了，就定格在一九八九
夏季的某一天
一个留长发的青年
和他的同学
在你的眼皮底下阔步前行
你回放视频的时候
我认出了他的声音
——幼稚却坚定如铁
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其实，一同出发的
还有他的爱情
属于年轻人的爱情
半是火热半是忧伤的爱情

如今虽已须发渐白
书生意气
赤子心肠
其实一点没变
只是岁月
把它们沉淀成一枚虎泊
原谅我轻易不敢示人
年纪大了有点羞赧


中年

风
落叶
青春
背影
象极了那段
远遁的
——哨音

而三月不老
红弓鞋
并不爽约
在冻结般的湖面
划來
划去

睁开眼睛
就睁开吧
不必以沉眠的姿态
敷衍时间

相视而笑
或者抱头痛哭
不必在乎

如同没有人在乎
我们每天
在地铁鱼贯而入

尔后
各自
各自有各自的
位置
或坐
或站


品茶

我只喝粗茶
四十年没有改变
我能从粗茶的苦涩中
品味到悠长的回甘

如同穿越那段人生的低谷
从直立行走
返祖到适应攀爬
——生活同时教会了我
这品茶的功夫

四十年的习惯
——窃喜自己有这个功能
简单的日子
比别人多一份慰藉

或者，某个细雨飘飞的午后
临窗的案前
端起茶盏
你也会顿悟品茶——
品的原来是岁月
品的原来是人生


一颗种籽的忧伤

我终于知道
为什么我光临人间
第一声便是啼哭
——你们把我想说的
堵在了胸口，死死按住
并且为我备了应有的词汇
和全部发音的机巧

生有生诱惑，死有死的迷惘
须发斑白
却仍象刚落地的种籽
我渐渐明白
——终我一生
原来都在寻觅梦中的土壤
生根、发芽
成长、回归
这些困扰一生的问题

为什么我光临人间
最大的贡献其实是沉默不语
我终于知道
——我捂住了我的眼睛
也辜负了心灵
我没有把我看到的和盘托出
虽然我同样没有动用你们的词汇
和学会规范的机巧

如果问我为什么闷闷不乐
——这也是一颗种籽的忧伤


驱车从长城的废墟走过

驱车从长城的废墟走过
野草丛生的高原
没有预设中的云飞牧马
也没有黑水滔天
举目四望——
荒火台的土坯
象阵列的裸体

有些历史便是如此
——可以给它穿上外衣
也可以把它脱下

野狐狸和我，此时
荒凉之中的唯二生命
它用眼神与我对望、逼视
——俨然是我闯入
几千年不让启封的领地

其实，我们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只要我驱车默默走过
它会目送着我离开——

沿着土坡而下
灯火阑珊的窑洞
和窑洞里肤色烟熏的住民
——他们在守护什么
这份荒凉，这份贫瘠
难道是规训的食粮

驱车从长城的废墟走过
一条阴魂不散的绳索
沿路勒进我的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