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娟：《纪念母亲》

母亲(1)

似一粒种子

在月黑风高的夜晚

你把自己

种进了一辈子

拾掇的自留地

宇宙太高远

我不能象小时候一样

哭喊着

追要你的荣宠

有一只萤火虫

在视线外翻飞

眼中的雨水

向天外升腾

一块大石头  挡住

我去路的时候

我真怀疑过

我就是石头缝里

"嘣"出来的

不然，母亲

我为何，寻找不到

你路过人间时

应该留下的脚印与丽影

母亲，大地收留了你

你的睡床多么干净

荷在清风中摇曳

一只蜻蜓

在露水之上

转过头来看过我

又悄然离去

母亲，当荷塘进入十月

我们是否将相忘于江湖

天空高远，枯荷低垂

慌乱中，我拉住风声

我告诉所有的星辰

我甚至用黄昏的磨盘

压住老屋顶上的炊烟

都说雨后的种子

会发芽，会破土而出

母亲，我眼里的雨水

从不敢偷懒——

一直养护着你

母亲，我有些生气

你闭上眼睛

假装不看我也就罢了

干脆，你也捂上耳朵

那样，你就听不到

我撕心裂肺

哭喊你的声音

母亲(2)

屋顶的茅草

被年轮吹得有些狂乱

甚至吹出旧时光

背阴的那一面

站在堂屋

看到你年轻的遗像

在墙上，对我微笑

我突然有些颤抖

妈妈，我的双膝跪下去

我想你肯定是因为

你想我了

才把我唤回故乡

你回归自然

这么多时日

天又快转凉了

谁在为你加衣掖被

这些年

你我阴阳两隔

我们都太孤单

每逢祭祀之日

我只能在异乡的

路囗

为你烧些纸钱

那些冰冷的火焰

那些疯狂飞舞的灰烬

都是我写给你的

一封封家书

燕子又将南归

妈妈种在屋后的玫瑰

夜夜芳香，开得红艳

母亲(3)

一生没有收到过任何花

更不知道那些花朵的花语

印象中，你永远背着

一只比你肥大的背篓

你从山坡上回来

一背篓青草淹没了你——

那是我家耕牛两天的食物

你从田间回来

背篓的肩绳勒瘦了你

那里面装满冬瓜或者南瓜

那是我们仨姐妹——

三只幼鸟的口粮

一生没有收到过

任何玫瑰的女人

你活得多么

无奈又沧桑

如今长眠地下

青山念你的早逝

日日呈现出年轻面容

妈妈，当月行过树梢

一颗星子掉下来

你坟头的草摇一摇

如你每天清晨

梳理长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