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也静：失眠【10首】

1大暑

小狗叼一片阴凉
懒懒地趴在柳树下
茂盛的阳光
把夏天喂养得膘肥体壮
云朵棉花糖一样
被黄昏一口一口吃掉
雨水比奶水还充沛
夜撩开衣衫
露出鼓胀的乳房
梦像一群新生的婴儿
挤满老屋的土炕

2八一

不断调整目标
瞄准
一发子弹
划过时光的膛线
把南昌城一声枪声
深深地
楔入我的骨头
时刻提醒着
我的身体就是一枚弹壳
填满火药

3书博会

酷暑一路拦截
挡不住接踵而来的身影
一个接着一个摊位
摆满嫩绿的文字
我只是失散在人间的一个词
从一本线装书里滑落
被走动的脚步
踩来踩去

4光荣之家

一把铁锁
尘封了一段往事
阳光给老屋镀上一层
刺眼的光芒
每个牌匾的背后
都藏着一把枪
一有风吹草动
推开的木门
就会冲出一个兵

5拔牙

咬来咬去
一辈子跟生活较劲
吃尽苦头
坚硬的日子
动摇了最后的坚守
连根拔掉
用蜂蜜水泡着
让它尝够甜的滋味

6将军
一读尹武平将军《归途拾光》

记忆披甲戴盔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
拾阶而上
从士兵到将军
枪堂里压满一个男人的血性
一件一件
脱下曾经的风光
赤手空拳
在文字里冲锋陷阵
捡起一截截阳光
烤红黄昏一片天空

7高帽子

他爱戴高帽子
捡的、借的、偷的
从不挑剔
屎盆子一样
一顶接一顶往头上扣
帽檐时常遮住双眼
他猫着腰
却找不见自己

8钞票

那么多人
削尖脑袋往钱眼里挤
一张纸币
仿佛一张黑白照
有人站着
有人坐着
有人跪着
我大声喊了几下
谁也不肯离开

9都城隍庙

众神都在
他们各管各的
依次拜过文昌星、财神、关圣帝
被各路神仙保佑着
走出都城隍庙
生活却是另一幅模样
神多了
弄得人六神无主

10失眠

插上木栓
把夜色关在门外
强迫自己闭住双眼
失眠不停地叮咬着身体
风撬开紧闭的窗户
递进一封旧书信
没来及打开
就被一阵脚步声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