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城市命运的队列中（组诗）

　　在波斯湾观海

波浪，在大海的屏幕上
浮动着清澈见底的画面
未见更多的洋流，似乎平静
但又感知到国际风云
在这小小的海湾涌起一股暗流
 
黄昏赶在我之前
将梯子收起靠在另一边
日落从太阳的身上滑出汗水
同时，又在用海水清洗伤口
而我用手靠在脸庞最初的海岸
 
我凝望，我叩问，我——
是不是现实之门的那个饿汉
是的，我需要重新定义自己
并去感知潮涨潮落
 
多少烟雨红尘事，包括错误
就让它洒落在海面上
此时错误也会发光。现在和将来
却要我牢牢地航行在双眼中

 
　　沙漠有夕阳的回声

低矮的沙丘上有焦虑的色彩
脚步带着金黄色的火焰
在燃烧。而夕阳的回声
回响在纸张的沙漠里
它同时也在赤脚行走
 
这里没有城市意义的标志
只有沙粒证明它的宫殿
会在一种词语里诞生
远远看去，沙漠与夕阳
交融在徐徐降下的天嘴中
 
夕阳说：“我暂时的离开
是明天希望的创新。”
沙漠说：“暂时的黑夜
是为等待晨曦来临的那一刻。”
原来所有的抵达，都是新的开始

 
　　乡村之夜

一只萤火虫忽明忽暗地飞着
它在为星辰假扮光亮
原来孤独的它是宇宙的尺码
周围同时有一些捉摸不定的事物
或一种卓群的秘诀，像在捉迷藏
黑夜很抽象，包含着自我否定
 
我躺在一张童年睡过的床上
听见时间在一滴一滴地落下
再仔细听，像是滴落的神性
杂乱无章的细节浮上意识的表层
细节延伸，岁月在胸脯上悠悠起伏
怀旧之躯带着灵魂的泡沫，憩息
 
我睡了，梦见一群社会的蚂蚁
狂热地抬起一根稻草
片刻之后又将其抛弃……
我的梦被一声声鸡鸣终结
黎明到来，许多草木已经侧身
它们在让路，让给有家可归的人

 
　　走在城市命运的队列中

走在城市命运的队列中
我诘问：“你真的理解你的命运？”
另一个我回答：“是，不是，是……
你认得驴子，不见得会了解斑马。”
就像脚步不知道会发出一连串的回音
 
我走着，在微弱的视线里
从一些事物一闪而过的玻璃面上
辨识反射或显露出来的本质
我所看见的一切好像不在此处
永远在山那边的另一个地方
 
时光就像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
轰鸣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一道梦想与现实的豁口出现
各种色彩飘浮，旋即又成为空洞之谜
而一些幻想曲却在栏杆处漏下
 
人、商铺、房子、广告和天空
组成一个和谐的巨大群体
我从人们的中间匆匆走过
感觉每个人都在用语言互相推挤
一双双无形的手好似在编排着我的命运
 
所有的路都是从一个点通向另一个点
出口即入口，入口即出口
有时影子会投射在一堵墙上
审视自己，像审视阴暗里的一幅画
渐渐地，这幅画退到时间的边界
 
无论生活曾经拥有过多少凯旋
太阳只会更深地剌入万物
的确，城市已经凝固在大理石上
今天过后，我唯一的愿望
便是让灵魂拂过一缕轻风

 
　　陪女儿补课

女儿补课，我在车里等待
这是漫长的三个小时
时间像无数锋利的针尖剌向屁股
坐不得，站不得，躺不得
精神追索力像夏日午后的老犬
（不，是中年犬）一样半死不活
偶尔，我从后视镜中看见自己
一张满是纹路的脸悬置在镜片中
表情停顿，仿佛已经面瘫了几年
我想，我不能白白浪费掉光阴
于是我拿起书一字一句地读
像读一段水，这水流转得真快
一晃，就流经了数十年

 
　　去往外婆家的路上

六岁那年，父亲带着我
穿过几重山。他说：
走过这片平庸的峡谷
就到你外婆家了
他讲话的时候脸上有微妙的变化
好像讲出的词句
荡涤了这条疲倦的道路
那时，我怕走路，怕远方
怕延绵出的三十公里
就蹲伏在我的胸口上
那时，我眼中的事物
都是由泥土的裂纹连接成
一个多边形组成的文字
匍匐的石头给脚下设起圈套
蜜蜂在旋转着透明的翅膀
而峡谷像沐浴在另外一个太阳里
从太阳里反作用回来的
是一种童年的渴求和漫游
后来，我奋力地漫游在天底下
永远感受到了什么是向前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