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梅与白莲花(组诗）

 
蜡梅
 
是不是你的诗眼
不经意间丢失在一个三九天
那山，那水，那牛，那人
沿着一条河流顺势而下
曙光初照的完达山，大布苏
你是母亲花格格围裙上的
繁花似锦，星星点点
 
是的，我承认
我也抱过你的腰肢
也吻过你的芳馨
只是那粉白相间的花蕊
我从未敢用指尖触碰
 
一夜的翩跹飘飘
佛祖把你推进雪海里
让这人世间凝脂了一段真情
你显然高过我的头顶
我仰望你的时候
你可否稍稍弯下腰来？
 
 
海拉尔之夜
 
一把马头琴
月光倏然间细碎细碎的
非常像伊敏河里的鹅卵石
每一块都带着胎记
 
这一个夜晚
蛐蛐成了歌霸
我只是它们的志愿者
“一位”蜘蛛正在结网
我的心能否镂空出去
疑问，在谁的琴声里如泣如诉
 
海拉尔之夜
北山，小东山
有我的粉丝儿躺在一个湖边
近前的白桦树，山百合
故事里的故事奶白、奶白的
我真的不敢亵渎，也不敢轻狂
因为树干的背后有那么多
我熟悉与不熟悉的眼睛
 
这一夜，我孤独得
像一块石头，个性彰显
石头的阴阳面有一段甲骨文
那个跳下马背的女人
立即矫正我的文字，当然
一滴花蕊上的露珠是她
一棵小草属于我啊
 
 
飞机的翅膀
 
一直飞向大东北
大东北，一个叫海参崴的港城
儿子，带着家乡的特产
也带着母亲的唠叨
用一个滑稽而可爱的动作：飞翔
 
翅膀该是儿子理想的翅膀
那洁白的天真，与白云擦肩而过
偶尔有几朵乌云，也不影响情绪
因为，越往东北越贴近黑土地
也越接近红日，越母亲的胸怀
 
只是女人的
眼泪有点咸涩
此时，我扶着她的肩膀
站在候机大厅的外面
一直向往着我们的儿子
高瞻远瞩地飞起来
 
我也有一双翅膀
可惜，这一具笨拙的肉身
早已经缺失了金属的“钙质”
我与她，希望儿子像一块金属
掷地有声，无论何时何地
都闪耀着白银般的光芒
 
 
某个春天
 
额吉生我
是在某一个春天么
那一个春天，捉襟见肘的
一大把柳蒿芽，一点点婆婆丁
额吉也要咽下去，为我生出一滴奶
 
“某个”是额吉的口头禅
阿爸解释说，某个春天是丙申年
丙申年，那一年正是“三反五风”
“包”里空空的米缸，水缸，酱缸
额吉一探进去眼睛，就掉进一滴泪
 
某个春天我19岁
那一年，阿爸终于把我扶上马背
从未出过远门的我，一匹黑骏马
我从阿巴嘎一直跑到阿尔山
边防哨所，至今的一块石头上
有我和战友的名字，誓言
 
某个春天
冰雪消融了
我接纳了娜仁花
坝上草原，土佛岭的梵宗寺
我们的香火三代了
一代代赓续，繁衍着
守着大汗留下的这一片草原
 
某个春天
又是某一个春天
这一片草原，牛羊肥壮
我们的圐圙，阿爸领着我们
拆去了铁丝网，护栏
 
 
醒来
 
醒来时
她还在作业
手中的那一串钥匙
发出悦耳的清脆。深邃的
楼房长廊，她的影子，更多的时候
映在地上，有时候走在墙上
 
醒来时
又一个节气到了
这个节气，叫雨水
它也是我小姑的名字
 
窗上的冰凌花
还有一点脚步声
这是晚上的十一点
十一点的看护，巡视
都是例行公事
 
我希望
我去为她顶班
可她是一个要面子的人
她，宁可一辈子醒着
也不愿意终身浑浑噩噩
 
 
娶一朵冰凌花 
 
她是一朵冰凌花
早春二月，我会读懂
春江水暖，杨柳依依
 
我稀罕的
一朵冰凌花
多美啊，小巧玲珑
灿烂，矜持，而又默默无闻
 
娶回来
做我的文字校对
做我喜欢的韩国料理
做我额吉擀过的手擀面
 
娶回来
让字，鳞字
小布苏，大布苏
扎上围裙，我跪她的洗衣板
拾柴，挖野菜，种园子，摘豆角
去一座寺庙，敲一次木鱼。曲终人散
月光下，对唱我俩喜欢的山歌
 
娶回来
生活中的五行
也需要抑扬顿挫，平平仄仄
调换一下位置，炕梢、炕头上的
一笸箩嘎拉哈，一副袜底板儿
泥泥土土的，阴阴阳阳
风风火火的，仄仄平平
 
 
白莲花
 
真的啊，按照我的意愿
你的头像换成一朵白莲花
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见你
也能看见我的额吉
 
额吉喜欢的
那一朵白莲花
就在我家蒙古包的前面
盛开的白莲花，从不妖艳
风雨中也不随波逐流
 
额吉喜欢它
它就年年在五月之后
划着一条小船款款而来
起初，它像一个小姑娘
直至后来，含香吐蕊的
还像一个小姑娘，直至多年以后
 
人世间，额吉喜欢草原
也喜欢草原上海子里的白莲花
又过了多年以后
这一朵白莲花，开在敖包前
也开在我的黑骏马的背上

（2023年2月10日星期五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