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辞（组诗）

1、
盘古，夸父射日
脚印编成辫子
一行行开进荒原
小草亿万年青春依旧
只是南征北战的年龄
像芦苇荡一样
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于是，黑色的皮肤
被划开深深的疼与痛
雪与血交融在一起
没有止血药，无须包扎，原汁原味儿
一只鹰盘旋着，进入镰的梦
 
2、
从此，这里的沉默
改为倒计时
为年轻的共和国
一碗饭，缩衣节食
月光下，烈日里
学白桦林，老柞树
学荒原狼，学东北虎
扎根于此，生于斯死于斯
黄棉袄，白桦林，黄振荣、大胡子将军
是雪野里不死的墓碑
亘古，穹庐，蓝与白，白加黑
急匆匆啪啪啪昼夜赶考
急匆匆突突突昼夜分行
 
3、
荒原定格于北纬38°
经纬线大于或小于约等于
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
没有对等角，直线和等边
沿着扁石河、穆棱河、挠力河、梧桐河、蒲鸭河
一直头破血流，满手水泡，满手老茧奔向东北
三江口一碗水拉面，一碗北大荒，一桶酸菜豆腐汤
青春就在这里插上地标
地标就在这里守住江畔朝阳
 
4、
爷爷埋在这里的时候
棺材里放了一根拐杖
那一根拐杖是一根粗粗的白桦枝
爷爷密山火车站下了车直奔西北
淌过金沙河、柳毛河
爬上七里嘎山、鹿山
这一片荒原辽阔到
神农氏、轩辕氏
司马迁的《史记》里遗漏了这一笔
这里的谷穗和燕麦
这里的山丁子和野葡萄
这里的蘑菇木耳和猴头
这里的女人
这里的河水
这里的野百合
一柔再柔
岁月里，你与我随心所欲
 
5
草帽下
马架子里
度日如年
我和妹妹的胎衣
埋在了小青山、小清河的土地上
我们的汗水
是不变的函数
平方和立方、以及每一个时期的维度
都在鲜艳的红旗下
举起拳头，为共和国宣誓
一列列火车开进来
一列列黄豆、小麦，原粮滚滚
风吹麦浪，歌声依旧，涛声依旧
风吹草低，爷爷和父亲
一代代告别了青春，撕心裂肺
北大荒咬着牙，捶胸顿足无语而别
 
6、
老兵？……
老知青？……
一首老歌？……
白桦树？……
山丁子？……
野百合？……
野鸽子？……
一面旗？……
 
7、
一堆野火
黄棉袄涅槃于此
谁是一枚不死的羽毛
春风吹过
跫音哒哒
谁倒下了
又爬起来
满身尘土
哪一株芦苇和一株小草
有那么大的本事
死死地守住秋天的底线
咬着牙跪下了，认了，匍匐着爬过年关
（2019年1月13日星期日）